太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她深知,母皇虽倦政,但那双半阖的凤目背后,依然藏着最后的警惕。
任何直接挑战其权威的行为,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于是,她选择了一条更为迂回、也更显狠辣的道路。
她注意到了酷吏来俊臣。此人心狠手辣,罗织罪名的手段层出不穷,且对武曌有着病态的忠诚,或者说,是对权力的疯狂渴望。太子并未直接拉拢,而是巧妙地“引导”来俊臣,让他“发现”了另一酷吏“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证据”。
来俊臣为争宠立功,立刻对他发起猛烈攻击。一场酷吏之间的内斗迅速白热化,最终,来俊臣和那人的势力都被连根拔起,本人也被下狱处死。
武则天冷眼旁观了这场狗咬狗的闹剧,并未深究。她或许看出了太子在背后的推手,但也乐得借此清除一个可能尾大不掉的爪牙,更重要的是,太子此举展现出的“借力打力”的权谋,让她在疲惫之余,竟有一丝“青出于蓝”的复杂欣慰。
她意识到,这个女儿的手段,已臻化境,自己若再强行压制,恐生不测之祸。再加上她的年纪也大了,一种默契,在母女间无声地达成。
最大的障碍已然扫清,母皇的默许更是打开了枷锁。太子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将她与苏文萱酝酿多年的蓝图付诸实施。她潜伏多年的力量,开始浮出水面。
首先亮相的,是一支规模不大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支军队的核心,正是苏文萱耗时多年,以护卫、女工等名义为掩护,秘密训练出的“娘子军”。
她们不仅精通武艺战阵,更识字通文,忠诚度极高。太子将其与部分忠诚的皇家禁军混编,组成直属于太子府的“凤仪卫”,负责京畿要地与太子府安危,成为她手中最可靠的武力保障。
在朝堂上,以狄仁杰为首,一批早已被太子的才能与抱负所折服的能臣干吏,构成了她的行政班底。他们高效地执行着太子的政令,使得东宫发出的声音,比垂拱殿的旨意更具执行力。
太子与李敬业育有一女,取名李持盈。经历了生育的艰险后,太子便不再愿意轻易尝试。
她看着怀中稚女,一个更为宏大的念头愈发清晰:生育并非女子唯一的使命,更非权力的终点。她要将自己的女儿,也培养成未来的君王。
“母皇开创了女子为帝的先河,我若成功,便是第二人。”
她对苏文萱坦言,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但这还不够!一两个女帝,或许会被视为异数。若要真正提高天下女子的地位,让她们知道,这庙堂之高、四海之广,女子亦可驰骋,那就需要第三个、第四个女帝!我要让我之女李持盈,成为我之后的第三位女帝!让女子掌权,成为常态,而非传奇!”
要实现这宏图,需要巨大的财富支撑,也需要从根本上动摇世家大族垄断经济的根基。太子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领域。
她推出了由将作监“改良”成功的“水泥”。这种神奇的材料,坚固胜石,制作却相对简便。太子下令,以朝廷为主导,大规模兴建水泥厂,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铺设“水泥官道”。
一条条平坦坚固的道路,以神都洛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极大地改善了交通,促进了物流。
然而,修建如此庞大的工程,耗资巨大。太子展现了她惊人的商业手腕。她并未单纯依赖国库,而是推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政策——“道路命名权拍卖”。
她宣告天下:凡捐资达到一定数额的家族或个人,即可获得某段重要官道如洛阳至长安的命名权,该路可冠以其家族姓氏或商号之名,朝廷更会立碑撰文,昭告天下其功绩。
捐资稍少者,亦可获得州府之间、乃至县乡之间道路的命名权,同样立碑纪念。
同时,她让心腹之人四处宣讲“路通财通”的理念:道路畅通,则货物其流,商队往来便捷,可将货物卖得更远,甚至远销西域、海外,利润倍增。
此举一出,天下哗然,继而应者云集。那些积累了大量财富的世家大族、富商巨贾,谁不渴望这千古留名、光宗耀祖的机会?谁不看重这潜在的巨大商机?更何况,这是向未来皇帝示好、投资未来的绝佳时机!
一时间,巨额资金源源不断地涌入,水泥路的修建速度大大加快。而太子,不仅以极小的代价完成了这项浩大工程,更借此将国家的经济命脉与新兴的工商业势力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悄然削弱了那些固守土地、依靠特权食利的传统世家的影响力。
深宫之中,武则天听着上官婉儿禀报着太子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沉默了许久。她看着铜镜中自己日益苍老的容颜,又想起女儿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有失落,有嫉妒,或许,也有一丝真正的放松。她累了,这个帝国,似乎正在以一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方式,向着一个崭新的方向狂奔,而驾驭这辆马车的,是她的女儿。
她最终没有干涉,只是淡淡地对上官婉儿说:“由她去吧。朕……乏了。”
这一句“由她去吧”,仿佛一道最终的敕令,彻底为太子的时代,拉开了序幕。整个武周帝国,在太子的引领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气势,开始了深刻的变革。
一条条以豪门姓氏命名的水泥路,如同坚实的血管,将财富与权力输送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也清晰地标示着,一个新的权力格局,已经形成。
而太子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眼前的政务,投向了更远的未来——那个属于她,也注定要属于她女儿的李持盈的,女帝时代。
太平公主以太子身份监国理政,权倾朝野,其改革新政如火如荼,声望日隆。然而,权力的顶峰从不乏觊觎者。
她的嫂子,韦氏,目睹了武则天与太平这对母女相继执掌天下的威势,内心的野心如野草般疯长。她不甘心只做一位王妃,更不愿见太平一路走向至尊。
她暗中串联了对太平同样嫉恨的梁王武三思,二人各怀鬼胎——韦氏想效仿武则天临朝称制,武三思则幻想利用韦氏与李显,重振武家权势,甚至取李家而代之。
他们的核心,便是被幽禁于别馆的废太子庐陵王李显。韦氏不断在李显耳边灌输,称太平意图彻底断绝李唐正统,唯有奋起一搏,方能夺回江山,延续李祚。
懦弱昏聩的李显,在韦氏的蛊惑与对往昔帝王尊荣的眷恋下,竟也萌生了妄念,忽略了妹妹多次隐晦的警告。
李令月甚至曾亲自劝诫这位兄长:“皇兄,你欠韦氏的是情债,非江山社稷。莫要为她虚妄之念,赌上身家性命,累及子孙。” 奈何李显已深陷韦氏编织的迷梦,执迷不悟。
终于,一场仓促而愚蠢的政变爆发了。李显与韦氏之子李重俊,被推至台前,率少量禁卫军包围皇城,妄图复辟。然而,太子早有防备。
她麾下的“凤仪卫”与忠诚的北门禁军以雷霆之势迅速平定了叛乱。李重俊兵败被杀。太子借此机会,以“煽动叛乱、图谋不轨”的铁证,将主谋之一的武三思及其党羽一网打尽,严惩不贷,武氏势力遭到沉重打击。
经此一乱,李显被彻底软禁,形同囚徒。而深居上阳宫的武则天,听闻此事,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挥了挥手,再无过问的精力与心思。她真正地放权了,帝国的权柄,已完全落入太子手中。
失败的政变并未让韦氏清醒,反而将其逼入疯狂的绝境。她见借助李显夺权无望,竟萌生了更为歹毒的念头——除掉李显,自己直接掌控局面,仿效武则天做事!
她怂恿与李显同样自私冷酷的女儿安乐郡主:“你父王不死,我们永无出头之日!他活着,我们只是罪妇罪女,他若‘病故’,我或可临朝,你便是最尊贵的公主!”
利令智昏的安乐郡主,竟真的用一盒掺有剧毒的“香料”,轻易地毒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李显。
李显暴毙,韦氏秘不发丧,企图封锁消息,由自己出面掌控局势,再图后计。她幻想能像当年武则天处理高宗后事一样,一步步走向前台。
然而,安乐郡主得意忘形,不慎将此事泄露给了自己的侍女。风声很快传到太平公主耳中。太平公主闻讯震怒且惊疑,立即以探病为名,强闯李显寝宫。
韦氏见事情败露,狗急跳墙,竟下令左右侍卫擒拿太子,企图做最后一搏!但她远远低估了太子。
太子历经沙场,身手不凡,更有苏文萱精心安排的暗卫时刻保护。只见寒光闪动,几声惨叫,试图动手的侍卫顷刻被制服。
太子冷冷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韦氏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安乐郡主,眼中再无一丝亲情,只有冰冷与决绝:“将此等弑父、祸乱朝纲的逆贼拿下!幽禁冷宫,听候发落!”
与此同时,一直在暗中观察、同样怀有雄心且才华出众的临淄王李隆基,见局势突变,也曾试图趁机活动,寻求机会。
但太子岂容再有变数?她以“涉嫌与韦氏勾结、图谋不轨”为由,将李隆基一并软禁,彻底扫清了所有潜在威胁。
所有的反对声音都已沉寂,所有的政敌皆已扫平。上阳宫中,武则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召来太子,进行了最后一次母女兼权力者的对话。无人知晓具体内容,但此后,武则天颁布了最后一道诏书,宣布正式禅位于皇太子李令月。
在一个庄严而隆重的大典上,太平公主——如今的大周新帝——从衰老的母亲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武则天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太子登基为帝,改年号“镇国”,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她延续了母亲的诸多政策,却以更开阔的胸襟、更务实的态度,大力推行新政,发展经济,巩固边防。
她与李敬业的女儿李持盈,被立为皇太女,自幼接受最严格的帝王教育。苏文萱继续作为帝师与最隐秘的权柄掌控者,辅佐在侧。
镇国太平女帝用她的意志与能力,向天下宣告:女子为帝,非为异数,乃为常态!一个由两位女帝开创和延续的传奇时代,似乎正在成为现实。
而那座见证了多少阴谋与鲜血的大明宫,在新时代的阳光下,仿佛也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只是那宫墙深处的阴影里,永远埋葬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