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瓦片的缝隙漏下来，落在陈三槐脚边，像一滩融化的银箔。他站在祖宅后院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那张当票，纸面被汗浸得发软，边缘泛起毛边。
林守拙靠在门框上，手里的纸折路由器微微发光，像是刚吃饱了阴气。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监听到地府金融数据？”陈三槐问。
“我确定它能监听到你昨晚梦里哼的歌。”林守拙翻了个白眼，“要不要听听？‘山啊山，魂啊魂，王寡妇洗澡我不看’。”
“那是童年阴影。”
“你要是真不看，现在就能去投胎。”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穿过槐树枝桠，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翻账本。
陈三槐低头看了眼当票背面，血字依旧，只是颜色更深了些，像是刚写上去不久。
“老何头今晚来过。”他说，“没说话，只把这张票塞进我袖子里，然后就走了。”
“他走的方向是往哪边？”
“城隍庙。”
林守拙皱眉：“杨石头最近吃烧鸡吃得有点多。”
“不是吃的多，是他知道的太多。”
话音刚落，纸路由器突然嗡了一声，屏幕亮起，跳出一串乱码般的数字和符号。
“信号来了。”林守拙手指在纸面上滑动，“频率不太对劲……好像是加密频道。”
“能不能破？”
“能。”林守拙咬牙，“但得用点狠活。”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路由器侧面，口中念了几句听不清的咒语，路由器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接着，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折扣券已发放……务必让他签下……今晚子时前……”
“陆离。”陈三槐脸色一沉，“他在布置陷阱。”
“不止他。”林守拙指着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还有张黑子。”
“夜巡鬼差？”
“对，而且他说的是‘元宝折扣券’。”
“听起来像是地府版双十一。”
“可这不是优惠，是债务陷阱。”林守拙道，“折扣券背后通常有利率翻倍条款，签了就等于把命典当出去。”
陈三槐盯着那串滚动的数据流，眉头越皱越紧。
“我们得先搞清楚他们想怎么套我。”
“不如反过来。”林守拙嘴角扬起，“既然他们要发券，我们就去领一张。”
“你是说……钓鱼？”
“对，钓个大的。”
七月半前夜，地府财务系统加班加点。
陈三槐换上一套灰扑扑的文书小吏袍子，混进了城隍庙地库。
林守拙则躲在门外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手里握着那个纸路由器，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别紧张。”他低声自语，“就当是去银行办信用卡。”
陈三槐走进一间挂着“阴债优惠申请处”牌子的小屋，柜台后坐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判官，正在打哈欠。
“您好。”陈三槐压低声音，“我想申请一张元宝折扣券。”
判官眼皮都没抬：“材料带齐了吗？”
“带了。”陈三槐递上一份伪造的文件，上面盖着一个模糊的印章——正是他们在路由器上看到的那个。
判官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赊阴铺的人？”
“算是。”陈三槐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听说这次折扣力度大。”
“大得很。”判官冷笑一声，“不过规矩也严，签了就得还。”
“当然。”
判官转身走向档案柜，抽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翻了几页，停在某一页。
“你这章……有点旧了。”
“家传的。”
“嗯。”判官点点头，拿出一枚印章，在文件上轻轻一按，“行了，三天内有效，逾期作废。”
陈三槐接过文件，指尖划过那枚新印，隐约能看到一丝红光流转其中。
“谢谢。”
他转身离开，脚步稳重，但心里已经绷成一根弦。
回到柳树下，林守拙立刻迎上来：“拿到没？”
“拿到了。”陈三槐将文件展开，“但有个问题。”
“什么？”
“这章……不是我伪造的那个。”
林守拙凑近一看，果然，印章上的图案变了，原本模糊的字样清晰可见——
“六道轮回。”
“他们连折扣券都外包了。”林守拙骂了一句，“这群走私贩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三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份文件，直到纸路由器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倒计时界面。
07\/15 23:59:59。
“只剩不到一天。”林守拙道，“我们得在这之前找到源头。”
“源头不在这里。”陈三槐终于开口，“在阴阳账房。”
林守拙愣了一下：“你是说……直接闯进去？”
“对。”
“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层结界吗？”
“不知道。”
“你知道陆离有几个生死簿副本吗？”
“不清楚。”
“那你打算怎么进去？”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布鞋，一只脚趾从破洞里探出来，沾着一点泥。
“数铜钱。”他说，“用指甲磕桌子。”
林守拙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师父教我的。”陈三槐笑了笑，“他说，只要铜钱数得够准，账房的门就会自己打开。”
“你确定？”
“不确定。”
“那你还笑？”
“因为我知道，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孤单。”
林守拙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夜风吹过柳枝，纸路由器的屏幕一闪，最后一行字浮现：
“若无悔，何必赎？”
林守拙伸手想擦掉那句话，却听见陈三槐低声说：
“那就别赎。”
他抬起头，看见陈三槐已经转身，朝着黑暗走去。
背影笔直，像是一根不肯弯的算盘杆。
纸路由器屏幕熄灭。
只剩下倒计时，在心中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