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爆发第十年,公元2036年7月28日,星期日,下午。
地点:广州市,珠江新城核心区边缘,世安第一中学(简称“世安一中”)。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透过“南天壁垒”内经过净化的空气,洒在崭新而宏伟的世安一中校园内。这里与其说是一所学校,不如说是一座集教育、科研、训练于一体的坚固堡垒。高耸的复合材质围墙取代了传统的栅栏,墙头遍布隐蔽的传感器和微型自动防御装置。校园内,几栋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大楼拔地而起,表面覆盖着高效的太阳能电池板和水循环收集系统。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片位于校园中心、刚刚竣工的巨大人工草皮足球场。翠绿得近乎不真实的草皮在阳光下闪耀,白色的界线清晰夺目,高高的合金灯杆上悬挂着全角度监控探头,四周是能容纳数千人的阶梯看台。这里,便是今日喧嚣的核心。
冗长而繁琐的剪彩仪式和开幕庆典正在进行。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铺着红毯,一排座位依次排开。台上坐着广州市政、教育部的官员、几位受邀的富商代表(他们的企业为学校建设捐赠了巨额物资或技术),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刘老师作为教育部部长和此项目的直接推动者,自然是全场最活跃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他正拿着一个扩音器(虽然会场各处都有完善的音响系统,但他似乎更喜欢这种具有仪式感的方式),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学生方阵、受邀观礼的家长代表、以及维持秩序的世安军士兵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座足球场从构想、筹资、克服技术难关到最终建成的“伟大历程”,言辞间充满了自豪与不易,当然,更多的是对李峰“高瞻远瞩、重视教育、关怀下一代”的由衷赞美(至少听起来是如此)。
李峰坐在主席台正中央,身着一套熨帖的深灰色便装,没有佩戴任何勋章,但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让他成为全场无形的焦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老师在台上手舞足蹈,听着那些早已耳熟能详的套话和赞美,偶尔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一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和无奈。他对这种形式主义的场面向来缺乏兴趣,若非刘老师死缠烂打,加上这确实是对外展示世安军重视民生、投资未来的一个窗口,他绝不会将宝贵的下午耗费在这里。
刘老师终于结束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讲,台下响起一阵礼貌而并不算特别热烈的掌声。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扩音器,转过身,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走到李峰面前,微微躬身,伸出双手做出恳请的姿态:
“将军!将军!您看,大家都期盼着呢!您给大家讲几句?就几句!鼓舞鼓舞士气,也让孩子们铭记您的恩泽!”
李峰抬眼看了看台下那些眼神中带着敬畏、好奇甚至些许惶恐的年轻面孔,又瞥了一眼身边一脸殷切的刘老师,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他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就在他准备迈步走向演讲台的那一瞬间,他深邃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操场正对面那片略显老旧的教职工家属楼区域,眼神微微凝固了零点几秒,随即又恢复正常,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
操场正对面,约三百米外,一栋六层高的老旧教职工家属楼。这栋楼因为即将纳入下一批校园扩建拆迁计划而大多空置,平日里人迹罕至。
顶楼,一个朝向东侧(正对操场主席台方向)的单元房内。窗户被厚重的深色窗帘严密地遮挡,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供观察和射击。房间内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金属保养油的混合气味。
一名穿着深灰色城市作战服、脸上涂着暗色油彩的狙击手,正如同雕塑般趴伏在窗口。他腮帮子紧贴着一支保养得锃光瓦亮、安装了长倍率瞄准镜的SVd狙击步枪的枪托,呼吸缓慢而平稳。透过瞄准镜,十字分划线稳稳地套住主席台中央那个刚刚站起身的深灰色身影——李峰的头部。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凉的第二道火扳机上,心跳频率没有丝毫加快,显示出极高的心理素质和专业水准。他在等待,等待目标完全走到演讲台前,身形最为稳定、也是最易于狙杀的最佳时机。
房间内,还有另外四名同样装束的男子。两人手持加装了消音器的mp5微型冲锋枪,警惕地守在房门内侧,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楼道里任何细微的声响。另一人则在房间角落,操作着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式频谱监测仪,监控着周围的无线电波动,预防可能的电子侦察。最后一人显然是头领,他腰间插着一把加装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枪,手里拿着一个高倍望远镜,同样透过窗帘缝隙观察着对面主席台的一举一动,并通过喉麦与其他几名位于楼下不同楼层和点位负责警戒的同伴保持着极低音量的联系。
他们的动作冷静、高效、默契,整个房间内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这是一支极其专业的刺杀小队,无论是装备、人员素质还是行动计划,都显示出背后支持者的巨大投入和决心。他们来自北方的复兴联盟会,是“阎罗”张擎手中最锋利的刀之一。
突然,守在门边的一名枪手猛地举起左手,握紧拳头,做出了一个“警戒”的手势!
所有人心头一凛!
头领立刻对着喉麦低声询问楼下负责外围警戒的同伴:“灰雀,报告情况。”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嘶嘶声,却没有回应。
“灰雀?回话!”头领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几乎同时,负责频谱监测的人猛地抬头,急声道:“头!有微弱异常信号切入附近公共频段!不是我们的人!像是……某种干扰或……”
他的话还没说完!
“咚!!”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硬物的巨响猛地从楼下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被强行打断的闷哼和短促激烈的肢体碰撞声!声音并不大,显然搏斗双方都在极力控制动静,但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楼下出事了!”守在门口的枪手压低声音急道,手中的mp5瞬间指向房门。
头领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怎么可能被发现?!而且听动静,来者同样专业且动作迅猛!
“毒蛇!守住窗口!目标优先!其他人准备迎敌!”头领当机立断,一把拔出腰间的格洛克手枪,对窗口的狙击手低吼一声,随即对另外两名冲锋枪手一挥手,“跟我下去看看!速战速决!”
他必须确保楼下的变故不会影响到顶楼的狙杀任务。只要狙击手“毒蛇”的手指扣下去,一切就结束了!他带着两名队员,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如同狸猫般迅捷地潜出,向楼下发出声响的位置扑去!
窗口的狙击手“毒蛇”听到身后的动静和命令,眉头死死拧紧,但他的专业素养让他强行压下了回头的冲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锁定目标,扣动扳机。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瞄准镜里那个已经走到演讲台前、正准备开口讲话的深灰色身影上,食指预压扳机的力度微微增加……
……
就在头领带人冲出房间的同时。
楼下五层的楼梯拐角处,战斗已经爆发并且接近尾声!
卡尔和他的七名队员,如同鬼魅般从上下两个方向突袭了负责在五楼走廊警戒的两名杀手!卡尔如同猎豹般从上方扑下,粗壮的手臂死死箍住一名杀手的脖颈,猛地一拧!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轻微响起!另一名队员几乎同时从下方阴影中窜出,手中的军用匕首精准而狠辣地刺入另一名杀手的心脏部位,并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声响!但就在他们解决掉目标,准备继续向上突进时,与从楼上下来的头领三人迎面撞上!
双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没有任何废话,甚至在看清对方容貌之前,杀戮的本能已经启动!
“噗噗噗噗!!”
头领和两名手下手中的加装消音器的武器瞬间开火!微冲和手枪喷射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狂风骤雨般泼向卡尔等人!
卡尔瞳孔猛缩,大吼一声:“散开!找掩体!” 同时猛地将身边一名队员推开,自己就地向侧方翻滚!
他们吃亏在几乎没有像样的热兵器!为了通过入城检查,他们的手枪和步枪都埋在了城外,此刻身上只有几把磨锋利的军用匕首和甩棍!
“呃!”
“咳!”
两名卡尔团队的队员闪避不及,身上瞬间爆开几团血花!一人肩胛骨被子弹穿透,另一人腹部中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但他们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惨叫,只是拼命地向楼梯角落和废弃的门廊后爬去,寻找掩体。
卡尔和剩下的五名队员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和战术动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轮扫射,迅速依托楼梯扶手、废弃杂物等作为掩体。匕首和甩棍在近距离格斗中是利器,但在几米外面对全自动火力的压制,他们瞬间落入绝对下风,只能被动躲闪,根本无法近身!
“压制他们!别让他们上来!”头领低吼着,手中的格洛克手枪连续点射,子弹打得卡尔藏身的混凝土碎屑纷飞。另外两名杀手的mp5喷射出短促的火舌,形成交叉火力,死死封锁住楼梯通道。
卡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子弹擦着头顶飞过的咻咻声,感受着身边队员因痛苦而压抑的喘息,脸色铁青。他们低估了这伙杀手的专业程度和火力强度。现在的局面变成了尴尬的僵持——杀手们一时无法冲下来彻底解决他们(担心近身搏斗和未知风险),而卡尔他们也冲不上去,更无法警告外界。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卡尔心急如焚,他知道,楼顶的狙击手肯定还在瞄准着李峰!每拖延一秒,李峰的危险就增加一分!但他们却被完全压制在这里!
……
顶楼狙击点。
狙击手“毒蛇”全神贯注,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牢牢锁定着李峰的眉心。目标似乎正要开始讲话,微微吸了口气,头部的位置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就是现在!
他的呼吸屏住,食指即将完成最后那道致命的压力……
突然!
他身后的房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不是被暴力撞开,也不是被撬开,那声音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有人用钥匙随意地打开了自家房门。
“毒蛇”全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陡然倒竖!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恐怖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楼下的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四周,这绝对不正常!
他再也顾不得瞄准,猛地松开扳机,以最快的速度试图翻身、抽枪!
但已经太晚了!
一个带着戏谑和懒洋洋味道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哟,忙着呢?这玩意儿瞅着不赖啊,SVd?老毛子的货,保养得倒挺亮。”
“毒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穿着特制黑色作战靴的大脚板,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在他正准备扭转的腰眼上!
“嘭!!”
“呃啊——!”
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量和反应能力!他感觉自己的脊椎仿佛都要被这一脚踹断!整个人如同被扔出去的破麻袋,离地飞起,重重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手中的SVd狙击步枪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翻江倒海。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勉强捕捉到两个身影。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如熊罴,穿着世安军特种部队的黑色作战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笑容,正活动着刚才踹他的那只脚的脚踝,正是王小虎。
另一个则沉默如山,穿着同样的作战服,眼神冰冷如刀,刚刚收起撬锁的工具,正是雷刚。他们如同幽灵般,不知何时早已悄然潜入,解决了楼下可能存在的其他暗哨,并且在他最专注的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
当“毒蛇”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瘫坐在一楼单元门内的空地上。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嘴巴被强力胶带封得严严实实。和他蹲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头领以及另外四名队员,个个鼻青脸肿,身上带着伤,同样被铐得结结实实,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恐惧和彻底的茫然。他们完全想不通,自己这支精锐的刺杀小队,是怎么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无声无息地一锅端的?
周围,三十多名身穿黑色作战服、臂章上绣着狰狞“暗刃”标志的世安军特种士兵,正冷漠地持枪警戒着。他们嘴里叼着烟,烟雾袅袅升起,看向“毒蛇”等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戏谑,仿佛在看一群掉入陷阱的蠢猪。
王小虎叼着烟,踱步到这群俘虏面前,用脚尖踢了踢瘫软在地的“毒蛇”,咧嘴对旁边的雷刚笑道:“妈的,又是这套路。就不能来点新花样?老子一年到头收拾的这种自以为是的货色,没有八百,也他妈有一千了。真以为混进城里,找个破楼架杆破枪,就能动咱们将军了?做梦呢!”
雷刚没说话,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卡尔团队那七八个人——他们同样被铐着,蹲在另一边,有些人身上还流着血,脸色苍白。卡尔低着头,脸上那道疤微微抽搐,心中充满了屈辱和冰冷的绝望。他们本想展现价值,却连正面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就和真正的杀手一起,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他甚至没看清王小虎和雷刚是怎么出现的。
这时,操场那边的喧闹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庆典显然结束了。
很快,李峰在一众官员和刘老师等人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队。他甚至没有向这栋刚刚发生过短暂而激烈冲突的旧楼瞥上一眼,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连同这些企图刺杀他的人和试图接近他的人,都渺小得不值得他投注丝毫的注意力。车队引擎启动,平稳地驶离了世安一中。
王小虎看着车队远去,吐掉嘴里的烟蒂,对着通讯器懒洋洋地道:“行了,收队。把这两拨不知死活的玩意儿都塞上车,拉回‘暗巢’好好审审。妈的,耽误老子下班喝酒。”
很快,两辆涂装着世安军标志、经过改装、车厢全封闭的重型卡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般驶来,粗暴地停靠在楼前空地上。后车厢挡板“哐当”一声放下。
“起来!都他妈滚上去!”暗刃士兵们粗暴地推搡着蹲在地上的俘虏们,如同驱赶牲口一般,将他们赶向卡车那黑暗、压抑、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气息的车厢。
卡尔被人推搡着,踉跄地爬上了冰冷的车厢。他的队员们跟在他身后,有人因为伤口被碰到而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名狙击手“毒蛇”和他的同伙们也被粗暴地推了进来。双方人马挤在昏暗的车厢里,彼此对视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病相怜的绝望,有任务失败的愤懑,也有相互间的警惕和敌意。
“哐当!”厚重的金属挡板被猛地关上,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
黑暗中,只剩下卡车引擎启动时沉重的轰鸣和车身微微的震动。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在金属底板上的微弱滴答声。
所有人都清楚,这次,他们可能真的离死亡不远了。卡车正驶向一个名为“暗巢”的、世安军内部谈之色变的地方,那里是专门处理最危险、最隐秘囚犯的审讯中心,据说进去的人,很少能再活着出来。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车厢内每一个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