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丧气,被王昊一句“笨蛋”骂得烟消云散。
秦雪茹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像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土,冲到李国栋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老李!陶瓷!总顾问说的是陶瓷!”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亮得吓人,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后抓住救命稻草的狂热。
李国栋还在发愣,嘴里喃喃自语。
“泥巴……烧……陶瓷……”
“对啊!”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舒展开,“我怎么就没想到!我爹以前就是烧窑的!那陶瓷碗,别说开水,就是放火上烤半天都没事!绝对绝缘!”
死结,解开了!
那道看似无法逾越的工业鸿沟,被王昊用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轻飘飘地一脚踹平了!
“别愣着了!”秦雪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命令,“所有技术员,跟我来!重新计算绝缘间隙和套管尺寸!老李,你最有经验,马上带人去后山挖最好的黏土!草木灰!把食堂烧火的灰全给我弄过来!”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团队,瞬间活了过来。
所有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都转化成了对王昊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更加疯狂的干劲。
他们不再是天之骄子,而是一群得到了神谕的狂信徒。
“快!动起来!”
“图纸!给我笔和纸!”
那群大学生技术员,也顾不上失败的颓丧了,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冲向临时搭建的工棚。
整个后山,再次热火朝天。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炼钢,而是玩泥巴。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
“啥?王老师说,让咱们捏泥疙瘩就能造电灯?”
“真的假的?捏泥巴俺们在行啊!”
这个活儿可比炼钢砸铁轻松有趣多了。
第二天农机厂筹备处那片空地,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村里的妇女们,抱着自家的孩子,端着和好的泥,围坐在一起。
“哎,秀琴嫂子,你看我捏的这个管儿,直不直?”
“你那个不行,太粗了,你看我的,跟小拇指似的。”
李秀琴如今也是核心人物,她拿着秦雪茹画的简易图纸,有模有样地指导着。
孩子们更是乐疯了。
他们把这当成了最好玩的游戏,一个个弄得跟泥猴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笑声传出老远。
连苏婉和林晚晴都加入了进来,她们的手巧,捏出的陶瓷垫圈和套管,又光又滑,引来一片赞叹。
整个靠山屯,都沉浸在一种奇特的、全民参与的娱乐活动中。
谁能想到,决定着靠山屯未来的高科技项目,最后竟然落脚在了一场玩泥巴大赛上。
当天下午,在李国栋的指挥下,一个简易的土窑被搭建起来。
一排排奇形怪状,还带着孩子们指印的泥胚,被小心翼翼地送了进去。
烈火熊熊燃起。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
第二天一早,土窑打开。
一堆黑乎乎、疙疙瘩瘩,卖相极其难看的玩意儿被扒拉了出来。
一个技术员嫌弃地捏起一个,想看看烧得怎么样。
“当啷”一声,他手一滑,那个黑疙瘩掉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石头被砸出了个白点,黑疙瘩却完好无损。
“我的天!这么硬!”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李国栋拿起一个,用锤子使劲一敲,火星四溅,锤子被弹开,那东西上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
“成了!”李国栋激动得老脸通红,“这玩意儿,比石头还结实!绝缘肯定没问题!”
技术团队如获至宝,抱着这堆丑陋的“黑疙瘩”,冲向了那台报废的发电机。
这一次,他们信心百倍。
每一个线圈,都被小心地穿进陶瓷套管。
每一个连接点,都用陶瓷垫片隔开。
他们用最原始的材料,做出了最可靠的绝缘。
修复工作只用了一天。
当崭新的线圈重新安装进发电机时,秦雪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第二次试运行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但这一次,后山溪边,来的人却稀稀拉拉。
“还来啊?上次那动静,吓死个人。”
“就是,我不信那泥疙瘩能管用,别又炸了。”
大部分村民都躲得远远的,只敢在山坡上伸头探脑,上次的爆炸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只有学习班的那些核心学员,还有王昊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坚定地守在现场。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期待。
夜幕,再次降临。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王昊的摇椅被两个壮汉抬到了最显眼的位置,就在实验台旁边。
苏婉和赵小玲一左一右,一个打着扇子,一个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
王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他越是这样,秦雪茹和李国栋他们心里就越踏实。
总顾问亲自坐镇,这次绝对万无一失!
秦雪茹站在水闸前,她还是总指挥。
夜晚的凉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她的脸在马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台重获新生的钢铁怪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昊不耐烦地睁开了眼。
“磨蹭什么呢?天都黑透了,到底行不行?”
秦雪茹身体一震。
她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
她拿起那个黑色的,方方正正,被王昊称为“对讲机”的宝贝疙瘩,按下了侧面的一个按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各单位注意!检查水闸!”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壮汉清晰的回应。
“水闸正常!随时可以开启!”
秦雪茹不再犹豫,对着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指令。
“开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