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踩上礁石，脚底传来碎壳破裂的声音。海水退到脚踝，风吹着沙子打在脸上。他没停下，把怀里的阿渔往上扶了扶。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吸一阵阵吹在他皮肤上，有点凉。
他低头看她耳朵后面，那片鳞鳍还是淡金色的，但边缘已经开始发灰。再不进天机阁，她可能撑不住了。
手里的骨戒还在发烫，光虽然弱，但一直在震动。他顺着感觉往前走，背上的骨琴紧贴着背，第九根弦已经没有温度了。路边有一条青石小路，通向远处的高墙。墙上挂着铜盘，指针不动，却让人心里难受。
他捡起一个空竹篓，从怀里掏出一撮灰烬——这是从幽泉谷带出来的骨火残渣，颜色黑中带青。他用海水调匀，涂在自己指甲缝和额头，又仔细给阿渔涂了一遍。两人的皮肤慢慢变成青蓝色，像被盐水泡过的鱼皮。
阿渔突然抖了一下，手指抓住他的袖子：“东边……有三只夜叉，游得很快。”
陈默立刻咳嗽两声，顺势把骨琴塞进背包，披上准备好的粗麻斗篷。他一手扶着阿渔，一手提着竹篓，放慢脚步，右腿拖在地上，装作走路不方便。
他们沿着石路往前走。远处城门开了一条缝，守卫站在两边。陈默低着头，斗篷遮住脸，只露出半截下巴。阿渔靠着他，肩膀微微发抖，但他知道，这不是害怕，是伤在发作。
快到城门时，一个守卫伸手拦住他们。
“干什么的？”
“送祭品。”陈默压低声音，“禁地要用的珊瑚。”
守卫皱眉：“哪一队的？”
“北列第三组，轮值换班时接的任务。”陈默说着，掀开竹篓一角，露出几块碎珊瑚。守卫看了一眼，正要放行，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走过来。
他穿着黑甲，腰间挂着锁链，链扣上有龙纹。他站定，看了眼陈默的脸，又看向阿渔。眼神平静，但让人感到压力。
“新来的？”
陈默没抬头：“是。”
“怎么走得这么慢？腿受伤了？”
“老伤。”陈默拖了下右腿，咳了一声，“路上摔了一跤，还能走。”
那人没说话，盯着他两秒。忽然伸手，指尖划过他眉心。
皮肤破了，血流出来。
左眼突然发烫——骨纹要冲出来。
陈默立刻低头，用手背擦掉血，同时侧身挡住阿渔。袖子里的骨戒烫得像火烧。
“把头低点。”那人冷冷地说。
陈默照做。
下一秒，锁链飞出。
银光一闪，缠住阿渔的手腕。链条收紧，发出咔哒声。
阿渔身体一僵，但没有挣扎。
那人盯着她，声音更低：“三公主，三天前逃出龙宫，现在装成侍女，有意思？”
空气一下子变紧。
陈默没抬头，手却悄悄握紧背后的骨琴匣。指节发白，关节咯吱响。
“你说她是？”他问。
“别装了。”那人收回目光，直视陈默，“你是谁？竟敢带她回来？”
“我不是带她回来。”陈默终于抬头，直视对方，“我是带她离开。”
那人冷笑：“你知道私逃是什么罪吗？”
“我知道。”陈默上前半步，把阿渔挡在身后，“但她要是回去，会怎样？”
“关进寒潭七天，抽三条龙筋，等老龙王发落。”
陈默眼神一沉。
他不再说话，左手慢慢抬起，按在骨琴匣上。匣子裂开一条缝，第九根弦露出来，冰冷刺骨。
“你想动手？”那人眯眼。
“我不想。”陈默声音平稳，“但我不会让她回去。”
那人沉默几秒，抬手，锁链松了一寸。阿渔被拉向前一步，手腕上已经红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陈默站稳，“也不重要。”
“我是敖渊，龙宫侍卫队长。”那人看着他，“你一个外人，伤还没好，背着破琴，就想从我手里抢人？”
“我不是抢。”陈默右手慢慢抽出骨链，缠在手臂上，“我是还债。”
“还什么债？”
“三年前，她在渔村救了我。”陈默看着他，“现在，轮到我了。”
敖渊眼神动了一下。
他没动，但手里的锁链又松了一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陈默继续说，“你抓她，不是为了规矩。你在等命令——等谁的？敖烈？还是上面那个老东西？”
敖渊脸色一沉。
“闭嘴。”
“她不是祭品。”陈默再上前一步，“你们要炼逆命丹，拿她当药引。我不准。”
“你凭什么？”敖渊声音变冷，“你连龙宫的门都没进过。”
“凭这个。”陈默举起左手，骨戒闪了一下光，“还有这个。”
他右手一抖，骨链哗啦响，末端弹出尖刺。
敖渊出手了。
锁链猛地回拉，阿渔被拽向前。同时他左手一扬，铁链像蛇一样飞来，直打陈默脸。
陈默侧身，骨链横挡。
铛！
火星四溅，他退了两步，右腿一软，膝盖砸在地上。但他没倒，咬牙撑住，左手迅速拍向琴匣。
第九根弦嗡地一震。
一道金线射出，劈向锁链。
敖渊手腕一转，铁链绕回，金线砍空，打在墙上，石头碎裂。
“你还懂琴？”他眯眼。
陈默不答，低头看阿渔。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清楚。她轻轻摇头，让他别硬拼。
他明白。
现在打不过。
可也不能退。
他慢慢站起来，把骨琴抱在胸前。琴身裂得更厉害，第九根弦结了霜，但他能感觉到一丝热流——像是苏弦留下的痕迹还没消失。
“最后一次。”敖渊开口，“放下琴，交出人，我放你走。”
“不可能。”
“你活不过下一招。”
“也许。”陈默抓紧琴匣，“但你也拦不住我。”
话没说完，他左手猛地按上琴弦。
不是弹。
是割。
手指划过弦面，血流出来，顺着琴身往下淌。第九根弦吸了血，突然亮起金光。
敖渊瞳孔一缩：“你疯了？这是——”
金光炸开。
气浪掀翻石板，地面裂开。敖渊抬臂挡住，铁链绕身，脚下还是退了三步。阿渔被震得后仰，陈默一把抓住她。
“走！”他大喊。
两人转身就跑。
前面就是禁地入口，一座拱门立在雾里，门框刻满符文。还有二十丈，身后风声已到。
敖渊追上来了。
锁链脱手，变成鞭子抽下来。
陈默回头，骨链迎上去。
铛！
虎口裂开，但他挡住了。阿渔趁机跑了几步，脚下一滑，跪在地上。陈默扑过去扶她，两人一起摔倒。
回头看，敖渊已站在五步外。
锁链收回手中，他盯着陈默：“你用了骨尊的血祭之法。你不怕反噬？”
“怕。”陈默撑着地站起来，“但更怕她死。”
敖渊沉默。
他看了阿渔一眼，忽然说：“你真以为天机阁能救她？”
“我不知道。”陈默扶着阿渔，慢慢后退，“但总得试一试。”
“里面不止有钟。”敖渊低声说，“还有他设的局。”
“谁？”
“你们都在找的人。”敖渊抬手，锁链指向大门，“进去可以。但记住，一旦踏进去，没人能救你出来。”
陈默没回答。
他只是把阿渔护在身后，左手再次按上琴匣。
第九根弦开始震动。
金光在指尖聚集。
敖渊眯眼，铁链缓缓提起。
十步之外，禁地拱门上的符文忽然闪了一下。
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