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又开始跟着李明了，这次，它没有开车灯。
李明透过挡风玻璃，死死盯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已经是深夜，这条从郊区工业园回市区的老路，车辆稀少得可怜。妻子王丽在旁边副驾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后视镜里，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不，不对。李明的心猛地一沉。那黑暗，似乎比周围的夜色更浓重，而且，在移动。它紧紧咬着他这辆二手大众的尾巴，距离近得让人心慌。
是那辆黑色的车。没有牌照，没有型号标识，甚至看不出是新车还是旧车。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没有开灯。不是远光灯也不是近光灯，连示宽灯都没有亮起。它就那么沉默地、完美地融在夜色里，只有借着自家车尾灯微弱的光晕，才能勉强捕捉到那庞大而模糊的轮廓，像一头潜行的幽灵兽。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在一周前，也是这条夜路，当时他只觉后车跟得太近，打开右转灯示意他超车，对方却毫无反应，跟了几公里后在一个岔路口消失了。第二次是三天前，他跟得更加肆无忌惮，几乎要贴上李明的保险杠，李明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感，透过两层玻璃钉在他的后背上。他猛踩油门才甩掉。没想到，今晚又来了。
“妈的……”李明低声咒骂，手心开始冒汗。他又一次打开右转向灯，试着轻点刹车，希望后车能超过去。但那黑影也立刻减速，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近距离。
“嗯……怎么了？”王丽被轻微的动作弄醒，睡眼惺忪地问。
“没什么，你继续睡。”李明不想吓到她，尽量让声音平稳。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不断瞟向后视镜的眼神出卖了他。
王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视镜，起初只是模糊一片，但当她眯起眼仔细看时，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坐直：“后面……后面那车怎么回事？怎么不开灯？！”
“不知道，跟了好一段了。”李明声音干涩。
“你按喇叭啊！是不是睡着了？”王丽的声音尖了起来。
李明照做了。刺耳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后面的黑影毫无反应，依旧沉默地尾随。
“路边停车看看。”王丽提议，结果后面的车也在路边停了下来，当他们再次启动，后车毫无意外，也同步启动。
“疯子！肯定是疯子！”王丽慌乱地掏出手机，“报警！快报警！”
李明没有阻止。王丽颤抖着拨通了报警电话，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情况：“对，一辆黑车，没挂牌照，也没开灯……一直跟着我们……在环城路往市区方向……对，很近了，特别近……我们很害怕……”
接线员安抚着她，让她保持冷静，告知已通知附近巡逻车。挂了电话，王丽稍微镇定了一点，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后视镜。
“老公，它……它好像又近了一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明也感觉到了。那团黑影似乎更加膨胀，几乎要填满整个后窗。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危险驾驶或者恶作剧了。那车里……真的有人吗？或者说，那东西真的是“车”吗？
他猛地深踩油门，老旧的大众发动机发出嘶吼，车速瞬间提升。然而，后面的黑影如影随形，轻松地就跟了上来，距离没有丝毫拉远。李明又猛地并线，试图甩脱，但那黑影总能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精准和同步，紧紧贴住他的轨迹。
“它甩不掉！根本甩不掉！”王丽几乎要崩溃了，手指紧紧抓着安全带，“开快点！再快点！”
车速已经提到了极限，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李明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不敢再看后视镜，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急弯。李明下意识地猛打方向，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也就在这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后视镜里那团一直紧追不舍的黑影，消失了。
不是被甩掉了，而是……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在高速行驶中，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声音。
车停了下来，停在路边。两人大口喘着气，车内只剩下引擎空转的嗡嗡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没……没了？”王丽惊魂未定地回头，后窗一片空旷，只有无尽的黑暗。
李明也回头确认。真的没了。那条吞噬一切光线的老路上，只剩下他们一辆车。
“可能……可能是我们开太快，它没跟上，或者拐到别的路上了？”李明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连他自己都不信。那种消失的方式，太诡异了。
王丽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老公……你看前面……”
李明猛地转头。就在车头正前方不远处的路中间，借着他们自己的车灯，可以看到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小滩深色的、黏糊糊的液体，正缓缓地、不合常理地向着他们车头的方向……蠕动了一点点。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和王丽都生活在一种极度的不安中。那晚的经历像一场冰冷的噩梦。他们报了警，警察来了，做了记录，去现场勘查，但什么也没发现。没有刹车痕，没有车辆碎片，那滩诡异的液体也消失无踪。警察只能归结为可能是疲劳驾驶产生的幻觉，或者是遇到了恶作剧的车辆，已经逃逸。
但李明和王丽知道，不是幻觉。那种冰冷的、被什么东西死死盯上的感觉，太真实了。
王丽变得神经质，天一黑就不敢出门，晚上睡觉必须开着灯，一点声响就能把她吓醒。她开始埋怨李明，为什么总是加班走那条该死的夜路。
“要不是你非要省那点油钱，不肯走高速，能碰上这种邪门事儿吗？”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王丽背对着李明，语气带着怨怼。
李明心烦意乱：“走高速绕远多少你不知道？再说，谁知道会碰上这种鬼东西！”
“鬼东西？你也觉得是鬼东西对不对？”王丽猛地转过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恐惧的光，“根本不是人！哪有不开车灯还能跟那么紧的？说没就没了！还有地上那滩……那玩意儿！”
“别自己吓自己！”李明打断她，但声音缺乏底气。他搂住王丽，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地发抖。“好了，没事了，以后我们不走那条路了，加班我就打车回来。”
话虽如此，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李明的工作需要经常晚归，彻底避开夜路不现实。他开始尝试不同的路线，但总觉得不安，每次看后视镜都提心吊胆。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李明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又熬到了深夜。同事都走了，他硬着头皮走向停车场。这次他决定走一条更繁华、路灯更亮的大路，虽然远点，但图个心安。
夜晚的城市并未完全沉睡，但这条规划中的新路，行人和车辆都很少。路灯发出惨白的光，将街道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李明开着车，音乐放得很大声，试图驱散寂静带来的压迫感。
开了大概二十分钟，一切正常。后视镜里只有零星几辆晚归的车，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李明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