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号”的探照灯刺破黑暗时,林深感觉自己正站在时间的褶皱里。
声呐屏上的数字跳成“米”——挑战者深渊的官方认证深度。舷窗外不再是流动的黑暗,而是铺满细碎发光颗粒的“海底雪”,像有人把银河碾碎了撒在这里。热泉喷口的白雾在探照灯里翻涌,岩壁上密密麻麻嵌着管状蠕虫,它们的红色羽冠随水流轻摆,像一片永不熄灭的星群。
“这里……和三个月前打捞的沉船残骸记录吻合。”苏念的声音从生物实验室传来,她的指尖悬在全息投影的符文拓本上,“当年‘探索者号’失踪前,最后传回的影像里也有这种发光蠕虫。”
周川的手掌按在操纵杆上,深潜器缓缓贴近一片凸起的岩礁。金属底盘与岩石摩擦的声响被水压放大,像谁在敲一面古老的铜钟。林深盯着舷窗外的岩壁,忽然眯起眼睛——那里有一道凹陷。
“停。”他说。
推进器熄火,“逐光号”悬停在距岩壁半米处。苏念调出激光扫描仪,淡绿色的网格笼罩岩面:“凹陷深度1.2米,宽度与金属牌契合度97%。”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苏念递来的金属牌,指尖触到牌面的符文,与记忆里沉船日志上的图案重叠。当机械臂将金属牌缓缓推入岩缝时,整面岩壁突然发出嗡鸣。
“声波频率18赫兹。”苏念盯着频谱仪,“和‘深渊织网者’的低频叫声同频段。”
岩缝开始扩张。林深看见石壁内部嵌着青铜质地的构件,表面同样刻满符文,只是更复杂——它们连成某种机械结构的草图,有齿轮、管道,还有一只轮廓模糊的巨型生物。
“这是……图纸?”周川凑近观察,“但材质是青铜,至少有几千年历史。”
“不。”苏念的手指划过全息投影,将现代扫描的符文与青铜构件上的重叠,“这些符文有叠加痕迹。看这里——”她放大某处,“外层的青铜锈迹下,有更古老的刻痕,像是某种软质材料直接在岩石上划出来的。”
林深忽然想起“深渊织网者”尾椎的凹陷。难道这些符文,是它族类世世代代刻下的?
“有动静。”周川突然说。
声呐屏上,代表“深渊织网者”的淡蓝色轮廓正在靠近。但这次不是单独一只——它的幼崽们分散在四周,触须间缠绕着发光的微生物,像拖着一条条星河。母体的尾椎处,之前的伤口已完全愈合,鳞片上的银纹比之前更明亮。
“它在引导我们。”苏念调出生物电信号图,“母体的振动频率在降低,像是在传递某种‘安全’信号。”
林深示意周川关闭推进器。“逐光号”彻底静止,连探照灯都调暗了亮度。母体缓缓游近,幼崽们跟在它身后,其中一只最小的,竟直接贴上了岩壁上的青铜构件。
“滋啦——”
幼崽触须上的吸盘刚接触青铜,构件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林深看见那些古老的刻痕像活了过来,顺着幼崽的触须爬上它的鳞片,在银纹间织出新的图案。
“它在……读取信息?”苏念的声音带着惊叹。
母体发出一声悠长的低鸣。这一次,林深听清了——那声音里有节奏,有重复的音节,像某种原始的语言。苏念的生物声学设备立刻开始解析,屏幕上跳出一行汉字:
“守护者,归位。”
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周川猛地转头:“设备出错了吗?这怎么可能——”
“不是设备生成的。”苏念的手指停在声波转化界面上,“是母体的叫声直接转化成了声波,我们的设备只是记录了它的振动频率。”
林深盯着那只幼崽。它的鳞片上,新的银纹正在固化,形成一幅简化的地图:从挑战者深渊底部出发,沿着马里亚纳海沟某条断裂带向上,终点标注着一个菱形符号——和“深渊织网者”鳞片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这是……迁徙路线?”他喃喃道。
母体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震惊。它用触须轻轻卷起那只幼崽,其余小个体围成半圆,将母体与青铜构件护在中间。随后,母体调转方向,往更深的裂隙游去,幼崽们紧随其后,荧光轨迹在黑暗中拉出一条发光的线。
“等等!”周川想去追,被林深按住手腕。
“它在展示。”林深的眼睛发亮,“它在告诉我们,这些符文不是标记,是传承。从青铜时代到现在,它们一直在守护某种东西。”
苏念突然指向生物实验室的监控画面。培养皿里的发光微生物正在疯狂分裂,它们的荧光波长与母体鳞片上的银纹高度吻合。“这些微生物……可能是钥匙。”她快速敲击键盘,“青铜构件的符文、母体的银纹、微生物的荧光,三者能形成共振。如果匹配成功——”
“就能解读完整的古代信息。”林深接过话头。他看向逐渐消失在裂隙中的母体,又看向岩壁上尚未闭合的青铜门,“但我们得加快速度。母体在信任我们,但这种信任可能随时消失。”
周川重新启动推进器,“逐光号”贴着岩壁滑入青铜门后的空间。门内比想象中宽敞,穹顶镶嵌着会发光的矿石,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黑曜石,上面刻满了与青铜构件一致的符文。正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石台,台上放着一卷……
“是皮质卷轴。”苏念的声音发颤。
深潜器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托起。展开的瞬间,林深的呼吸停滞了——羊皮纸上画着的,是一艘与“逐光号”轮廓相似的深潜器,周围环绕着数十只“深渊织网者”,它们的触须连接着一台巨大的仪器,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和现代计算机相似的二进制代码。
卷轴边缘有一行小字,是用现代汉语写的:
“致未来的探索者:我们不是造物主,只是守墓人。当你们看到这段文字,说明‘门’已开启。请记住,它们从未想过伤害我们——我们曾先举起了武器。”
舱内陷入死寂。周川的指节捏得发白,苏念的眼眶泛红。林深摩挲着卷轴上的字迹,忽然明白了一切:那些所谓的“攻击”,不过是人类先一步破坏了遗迹,生物们在守护最后的火种;而“深渊织网者”的母性本能,不过是刻在基因里的使命——守护文明的余烬。
“还有最后一件事。”苏念调出声呐图,“母体离开的方向,传来了热泉活动的异常。能量强度……和三个月前沉船时的数据一致。”
林深看向屏幕上的红点。在那里,可能有更多遗迹,更多答案,也可能有等待被唤醒的、更古老的秘密。
“返航。”他说,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但不是现在。通知总部,我们需要一支考古队。另外——”他看向舷窗外逐渐闭合的青铜门,“告诉他们,别再带着武器下潜。”
苏念点头,开始整理数据。周川拉动操纵杆,“逐光号”缓缓退出青铜门。透过逐渐合拢的石缝,他们最后看见那只母体停在裂隙深处,无数幼崽环绕着它,鳞片上的银纹连成一片,像一片永不坠落的星空。
而在它们脚下,挑战者深渊的最深处,文明的刻痕仍在沉默中等待。
本章注:
青铜构件与卷轴的设定,将“深渊织网者”的生物本能与古代文明直接关联,回应前文“符文是传承”的伏笔;
幼崽触碰青铜触发信息传递的细节,强化“生物与遗迹共生”的核心设定;
卷轴中“致未来探索者”的留言,既解释人类与生物的误解起源,也为后续“联合考古”“遗迹保护”等主线埋线;
结尾母体与幼崽的星空意象,延续深海故事的浪漫感,暗示生命与文明的永恒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