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林风的世界太复杂，那些她不知道的、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经历，不是她这个只想安稳度日的女人能插手的。
可一想到他晚餐时那副强撑的样子，想到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她就迈不开回房的脚步。
她帮着赵冰冰把最后一只餐盘放进消毒柜，又叮嘱周雅早点睡，才慢慢走上二楼。
走廊里的夜灯亮着暖黄的光，将每个人的房门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她走到自己房门前时，特意侧耳听了听斜对面杨思萱的房间，里面传来翻书的轻响，应该还没睡；走廊另一侧的空置房间静悄悄的，大概没人；而走廊尽头，林风的卧室门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任何光亮，安静得像是里面没人。
楼下隐约传来赵冰冰和王玥说话的声音，混着李娜收拾东西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地下室的方向则一片沉寂，那三个女仆住的房间大概早就熄了灯，连最细微的声响都听不到。
整栋别墅像个被分割成好几层的蜂巢，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落里活动，只有林风的房间，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孤岛，沉默地浮在这片夜色里。
他果然是一个人。
柳若雪站在走廊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毛衣的下摆，心里反复掂量着。
万一他已经睡了呢？万一他不想被打扰呢？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直到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她才咬了咬下唇，轻轻吸了口气，脚步放轻得像猫一样，沿着走廊慢慢走向林风的卧室。
她在门前站定，抬手想敲门，指尖悬在门板上时又停住了。
犹豫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直到楼下传来赵冰冰关灯的声响，柳若雪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轻轻敲了敲门板。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门内沉默了几秒，才传来林风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刚从沉思中被唤醒的沙哑：“谁？”
“是我，若雪。”柳若雪的声音放得很柔，生怕吓到他似的，“你睡了吗？”
又过了几秒，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板缓缓向内打开。
林风站在门后，身上换了件灰色的纯棉睡衣，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白天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
可他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眼下的青黑也深了些，显然并没有真的休息好。
“嫂子？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侧身让她进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柳若雪走进房间，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完全关灯，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昏黄的光，刚好照亮了半个房间。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书桌上放着本翻开的战术手册，旁边的玻璃杯里还剩小半杯水，显然他刚才一直在看书，并没有真的准备睡觉。
“没什么大事。”
柳若雪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书桌前那把椅子，自然地拉过坐下，抬头看向林风时，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就是看你晚上没什么精神，过来看看。”
林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的来意，随后才缓缓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着，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放松。
“是不是我下午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让你担心了。”
“有点。”柳若雪没有隐瞒，语气坦诚而温和，“你出去了大半天，回来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吃饭也没胃口。是不是……外面的事不太顺利？”
她刻意用了模糊的说法，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窥探什么。
林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看得这么细，他低头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自嘲。
“让嫂子担心了。其实没什么，就是处理完事情，回来的路上有点累，可能脸色看着不太好。”
“累了就好好歇歇。”
柳若雪看着他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疲惫，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样，又暖又软。
“我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可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我们都在这儿呢。”
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要是心里觉得闷，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跟我说说话也没关系。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听人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林风抬起头，对上柳若雪那双清澈而关切的眼睛，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纯粹的担忧，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的阳光，柔和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习惯了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里独自前行，突然被这样直白的温暖包裹着，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起白天那些混乱的、血腥的画面，那些嘶吼和挣扎，那些在雪地里蔓延开的暗红……
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就算回来了这么久，依旧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回到这温暖的别墅里，那些阴霾就会自动褪色，却没想到，最先看穿他伪装的，竟然是一向安静温和的柳若雪。
“嫂子，我真没事。”
林风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就是……突然闲下来，有点不习惯。可能过两天就好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复杂的情绪，不是后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漫长紧绷后的空茫，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所有的目标都已尘埃落定， 报复了仇怨，清理了威胁，甚至连那些潜藏的隐患也一并解决。
可当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林风却站在原地。
路还没走完，可方向在哪？
林风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
“没事就好。”
柳若雪看着他眼底那抹努力放松的神色，没有再追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用硬撑着。我们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但至少能让你回来的时候，有个能安心歇脚的地方。”
林风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台灯的光晕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柳若雪的话像温水，慢慢淌过他紧绷的神经，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疲惫和茫然，似乎也松动了些。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悍，强悍到可以无视那些侵蚀，可此刻被人这样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才惊觉自己也不是铜墙铁壁。
“真的没事，嫂子。”
过了好一会儿，林风才抬起头，眼神里的沉郁淡了些，虽然还是能看出疲惫，却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让你特意跑一趟，还担心这么久，是我不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别熬太晚了。”
“好，那你也早点睡。”
柳若雪见他语气坚定，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便顺势站起身，“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
“嗯，我知道了。”林风也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
柳若雪走到门边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站在台灯的光晕里，身影被拉得很长，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才放心地拉开门：“晚安。”
“晚安，嫂子。”
看着柳若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风才缓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几秒，才转身走回房间。
他重新坐在床边，拿起书桌上的战术手册，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台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他身上，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银辉。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册合上放在一边，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
或许，柳若雪说得对。
他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心底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那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在这温柔的夜色里，一点点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