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炭火渐渐转旺，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木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将客厅里的暖意烘得愈发浓郁。
餐桌上铺着米白色的亚麻桌布，银质烛台里的蜂蜡缓缓融化，淌下琥珀色的蜡泪，混着烤面包的焦香与热汤的醇厚，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周雅端着一碗玉米浓汤，指尖搭在温热的白瓷碗沿上，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十五岁的少女身形已经抽条，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脖颈，被汤碗里蒸腾的热气熏得泛起淡淡的粉晕。
“妈，你看我下午画的速写没？”
她放下勺子，声音清亮却带着少女特有的沉静，少了孩童的叽叽喳喳，多了几分条理。
“把别墅的轮廓勾出来了，打算明天添上后院的篱笆和温室，色调想用莫兰迪色系，看着会更沉稳些。”
她拿起餐刀，将盘子里的黄油面包切成均匀的小块，动作娴熟利落。
“等画完了装裱起来，挂在客厅走廊里应该挺合适的，总比空着强。”
柳若雪正往面包上抹着草莓酱，闻言抬头看了女儿一眼，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化开的春水。
“这么用心？下午看你在房间待了一下午，原来是在琢磨这个。”
她将抹好酱的面包推到周雅面前，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女儿微凉的手背，又轻轻收了回来。
“总不能天天闲着。”
周雅叉起一块面包放进嘴里，咀嚼时脸颊微微动着，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餐桌另一端。
“林叔叔之前不是说，家里太素净了吗？添点画能热闹些。”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余光瞥见柳若雪的目光正落在林风身上，便识趣地没再往下说，只是低头继续喝汤，勺底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轻响。
柳若雪的视线越过女儿的肩头，精准地落在林风身上。
他正用银叉切割着盘里的牛排，动作依旧沉稳，可她看得清楚，他握着刀叉的指节比平时更用力了些，连带着肩膀的线条都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林风正用银叉切割着盘里的牛排，七分熟的肉质泛着淡淡的粉红，刀叉碰撞瓷盘的声响均匀而规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琢磨什么复杂的问题，又像是单纯地出神。
赵冰冰给他递过一杯红酒时，他甚至慢了半拍才抬手接住，指腹碰到冰凉的杯壁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林风，这牛排是按你喜欢的火候煎的，尝尝看？”
赵冰冰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今天总觉得林风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像是被一层透明的冰壳裹住了，连带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都仿佛隔了层毛玻璃，听起来模糊又遥远。
林风“嗯”了一声，叉起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神却依旧有些放空，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
别墅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能清晰地看到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庭院里被路灯照亮的那片莹白，可他的瞳孔里没有映出任何景象，像是沉在一片更深的黑暗里。
柳若雪的心跳轻轻缩了一下。
她不是个敏感的人，末世前在农庄帮忙，见惯了生意上的尔虞我诈，早就练出了一副沉稳的性子。
可自从跟着林风来到这翡翠别墅，她总觉得自己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尤其是对林风的状态。
他眉梢的疲惫，语气里的波澜，甚至是指尖不经意的颤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今天早上林风出门时，她恰好站在二楼的窗边收衣服。
他穿着那件深灰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转身走向院门时，步伐稳健得像座移动的山，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静与锐利。
可傍晚他回来时，柳若雪正在厨房帮赵冰冰择菜，隔着磨砂玻璃看到他的身影，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冲锋衣上沾着些不易察觉的湿痕，像是雪水融化后留下的印记，领口处似乎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被他用围巾草草遮住了。
进门时，他像往常那样跟迎上来的赵冰冰说了句话，只是很快就径直往地下室走，健身房的灯亮了足足两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和赵冰冰私下里猜过几句，赵冰冰说可能是外面处理那些人时遇到了麻烦，柳若雪却觉得不像，林风从来不是会被麻烦困住的人。
可他回来后的样子，确实太反常了，沉默得像块石头，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茫。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热闹。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了林风早上出门的事，仿佛那是个不能触碰的禁区。
柳若雪看到林风放下了刀叉，面前的牛排还剩下小半块，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向来不喜欢浪费食物，尤其是在这物资匮乏的末世里。
“林风，不合胃口吗？”
柳若雪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从最日常的角度开口。
林风这才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抬眼看向她时，眼神里的迷茫迅速褪去，换上了惯常的平静。
“不是，嫂子，就是有点累。”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流畅得仿佛刚才的失神只是错觉。
“挺好的，是我自己没胃口。”
“累了就早点休息。”
柳若雪看着他眼底那抹刻意压下去的疲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晚上没什么事，不用硬撑着。”
“嗯，知道了。”
林风点点头，端起酒杯喝了口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他喉结滚动时，柳若雪注意到他脖颈处的肌肉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接下来的晚餐，柳若雪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周雅叽叽喳喳地讲事情，偶尔给她夹块她爱吃的烤土豆。
可她的注意力始终像系着根线，一头牢牢拴在林风身上，他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蹙眉，甚至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清晰地落在她的感知里。
晚餐结束后，赵冰冰带着女仆们收拾餐桌，苏瑶陪着周雅去看睡前小说，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柳若雪帮着赵冰冰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收进竹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风起身往二楼走，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肩膀微微垮着，透着一股卸下防备后的沉重。
“林风，慢点走。”
赵冰冰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林风脚步顿了顿，回头对她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继续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