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着这方肚兜,究竟是念着旧情,还是把它当成了糊弄她的幌子?
一个早就娶妻生子的男人,却让她傻傻地惦记了这么多年,甚至为了他,不惜与金荣撕破脸……
“假阉人……好一个赵腾!”
戚真真猛地将肚兜摔在案几上,绸缎与硬木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眼中的红血丝一点点蔓延开来,方才的泪意变成了淬毒的恨意,
“哀家还当他是念着旧情,原来早就背着哀家儿女双全了!这肚兜,怕不是他故意留下的诱饵,就等着哀家上钩?”
陈武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后息怒!赵统领或许……或许只是……”
“只是什么?”
戚真真厉声打断他,目光像刀子般剜过来。
“只是忘了告诉哀家,他早有妻室?只是觉得哀家还能被这方破布糊弄?”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视线扫过案几上的密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把密函呈上来。”
她的声音平静了些,却带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
陈武连忙将密函捧了上去。
戚真真一把抓过,拆开火漆时,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她的不平静。
密函上的字迹是赵腾的,笔锋刚硬,一如他的人。
内容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住。
那是赵腾与镇守边关的将领往来的书信草稿,字里行间竟是要联合边关兵力,等金荣倒台后,便以“清君侧”为名,逼宫夺权!
“清君侧……”
戚真真念着这三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竟想连哀家一起清了!”
她原以为赵腾只是想借金荣的势往上爬,最多不过是想取代金荣的位置,却没想他的野心竟大到要逼宫!
他留着肚兜,不是念旧情,是怕她彻底倒向金荣,断了他的后路。
他迟迟不肯对她表态,是在等一个最佳时机,好将她和金荣一并铲除!
那点残存的旧情彻底被碾碎了。
戚真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她被其他秀女排挤,冻得缩在宫墙根下,是赵腾偷偷塞给她一个暖炉,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那时的他,眼神清澈,笑容憨厚,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野心勃勃、两面三刀的模样?
“他不能留了。”
戚真真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杀心一旦起,便像野草般疯长。
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设计除掉赵腾,如何接管他手里的兵权,如何让那些与他勾结的边关将领俯首帖耳……
可就在这时,软榻上的赵念又哭了起来,这次哭得更凶了,许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小身子抖得像片落叶。
戚真真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那孩子还在抽噎,小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却要因为父亲的野心,成为这场权力游戏里的牺牲品吗?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宫时,赵腾曾说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回老家盖间瓦房,娶个贤惠的媳妇,生个像他一样壮实的儿子,教他骑马射箭。
那时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如今他的儿子就在眼前,却要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
“太后?”
陈武见她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戚真真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在微微发颤。
她想下令让陈武将孩子拖下去处理掉,斩草除根。
可话到嘴边,却想起赵腾当年塞给她半块麦饼时的模样,想起他替她挡住落下的砖瓦时的背影,想起他接过肚兜时红透的耳根……
那些画面像潮水般涌来,与密函上的野心、孩子的哭声、肚兜上的并蒂莲交织在一起,乱得让她头痛欲裂。
杀了他,能永绝后患,可那些年的情分,真的能一笔勾销吗?
不杀他,留着他继续布局,自己迟早会被他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罢了。”
戚真真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先下去吧。密函和……这孩子,先暂且安置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陈武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叩首。
“是,奴才告退。”
他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戚真真正拿起那方肚兜,指尖一遍遍抚过莲瓣的针脚,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分不清是悲是喜,是恨是怜。
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戚真真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偏殿里,看着软榻上渐渐哭累了睡去的孩子,又看了看案几上字迹冰冷的密函,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那方水红色的肚兜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一声比一声沉重,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可那些缠绕在心头的旧情与恨意,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动弹不得。
烛火又晃了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无人能懂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