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妖众被击退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小镇,却没带来多少欢腾。
夕阳西下时,黄耀龙扶着还在咳嗽的凛香丽刚回到巷口,就看到咒术馆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那染着黑发的师傅,正背着手望着天边的晚霞,背影比平时佝偻了许多。
“师父?”黄耀龙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把身后的龙影藏起来,却发现龙影不知何时已经回了凛香丽的小院。
师傅缓缓转过身,染黑的胡子在暮色中泛着不自然的光泽,脸上没了往日的暴躁,反而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五味杂陈的情绪在皱纹里交织。
他的目光掠过黄耀龙,落在凛香丽身上,突然露出一丝和蔼可亲的笑,声音放得极轻:“香丽丫头,是你救了那个忍者?”
凛香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弟子见他可怜,就……”
“唉。”师傅突然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胡子,指腹蹭过几根因焦虑而微微发白的胡须,“罢了,救人本是善事,没什么对不对的。”
他望着咒术馆里那棵歪脖子树,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只是有些事,一旦沾了边,就再也脱不开了。”
黄耀龙忍不住问:“师父,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师傅转过身,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他看着黄耀龙,缓缓道:“有些事情,我能略知一点,但不清晰。就像雾里看山,只能见个轮廓,摸不透内里的沟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镇外的河岸,那里正是龙影被发现的地方,“该来的还是来了……有些事情想避免是避免不了的,就像四季轮回,该下雨时,你堵不住天上的云。”
“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黄耀龙急了,往前凑了一步,“什么该来的?跟龙影有关吗?”
师傅却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他继续问:“天机不可泄露,我也无法知道得透彻。”他的目光落在黄耀龙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你的命数,从你把他背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也不对,应该说成你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一切。”
黄耀龙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命数?我……”
“你要是想摆脱这一切,”师傅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离那个忍者远一点,越远越好。把他送回他原来的地方,你们两个结束交往,继续你的美好生活,兴许还能过上安稳日子……但我也不敢保证。”他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你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黄耀龙看着师傅的背影,突然想起早上龙影对着镜子发呆的样子,想起龙剑王斩杀千眼妖时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咬了咬牙,冲口而出:“师父,我是不是不该让师姐救他?这样……这样您就会开心了?”
师傅猛地转过身,染黑的胡子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奈覆盖。
他抬手拍了拍黄耀龙的肩膀,掌心的温度比平时低了许多:“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啊?”
暮色渐浓,咒术馆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师傅脸上明明灭灭。
他望着远处凛香丽小院的方向,那里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龙影在窗边静坐。
“我已经不能再干预你的一切了。”师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我答应过你的至亲,要护你一世安稳,可如今……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天黑了,关好门窗。”
黄耀龙还想说什么,却被凛香丽悄悄拉了拉袖子。
两人对着师傅鞠了一躬,转身往巷外走。
走到巷口时,黄耀龙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师傅还站在咒术馆门口,背对着他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刻着咒文的木牌,正一颗一颗地捻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
“师姐,你说师父到底知道些什么?”黄耀龙压低声音问,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来。
凛香丽摇了摇头,白蓝渐变的长发在风中飘动:“我也说不好……我以前听过一些大师说过,有些人是天命注定要卷入某些事的,躲不过去。”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错过一次,总会以别的方式再来一次,就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擦不掉的。”
她看向黄耀龙,轻声道,“或许师父是觉得,未来已经定了,你再想脱身,难了。”
黄耀龙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他想起龙影说的“被分成两半”,想起龙剑王身上那股既正义又黑暗的气息,突然觉得师傅的话像一道无形的网,正缓缓罩下来。
回到小院时,龙影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那块刻着“影”字的令牌,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极了他自己说的那样,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阿影,”黄耀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明天……我教你练体术吧,强身健体总是好的。”
龙影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小镇沉浸在诡异的平静里。没人知道,咒术馆里的师傅一夜未眠,捻断了三颗木牌。
也没人知道,龙影胸口的龙形刺青在月光下微微发烫,鳞片的纹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黄耀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师傅的话在他脑子里盘旋,“离那个忍者远一点”和龙影安静的侧脸在眼前交替闪现。
他不知道自己该选哪条路,只觉得未来像一片迷雾,而他已经一脚踩了进去,再也退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