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和光头垂头丧气地回到义庄,将“运输同业公所”钱管事的威胁和那张写着“互助金”数额的纸片交给了刘恒。
刘恒听完,眉头紧锁。他预料到生意做大会惹来麻烦,却没想到是这种软刀子割肉的方式。对方打着“行会规矩”的旗号,看似合法合理,实则就是敲诈勒索。硬碰硬,对方是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自己这边就四个人,明面上肯定吃亏。直接屈服交钱?那以后就成了对方的提款机,永无宁日。
“妈的,这帮蛀虫!”刘恒骂了一句。
“三天后,我去会会那个钱管事。”刘恒道,“但不是去交钱,也不是去打架。我去跟他‘哭穷’、‘讲道理’。”
第三天下午,刘恒准时出现在了那家茶馆。他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看起来像个落魄的读书人,而非能徒手举起石锁的僵尸。
钱管事早已坐在那里喝茶,身边依旧跟着那两个学徒。见到刘恒独自一人前来,而且这般打扮,钱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钱管事,久仰久仰。”刘恒拱手,态度放得很低,“在下刘恒,是‘恒速快递’的负责人。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钱管事,还请您海涵。”
钱管事皮笑肉不笑:“刘老板说笑了,谈不上冲撞。坐。事情,想必你都清楚了吧?”
“清楚,清楚。”刘恒坐下,露出一脸愁苦,“钱管事,不瞒您说,我们这小摊子,真是刚起步,艰难得很。就靠着我那两个兄弟跑断腿,赚点辛苦钱糊口。您说的那个‘互助金’,数额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真的交不起啊。这一交,我们兄弟仨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钱管事的神色。钱管事只是慢悠悠地喝茶,不为所动。
“刘老板,规矩就是规矩。”钱管事放下茶杯,“大家都难,可不是谁都能坏规矩的。你们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说,这两天跑得更欢了?”
刘恒心里冷笑,果然被监视了。他连忙摆手:“唉,那是没办法!就想着在…在…之前,多跑两单,攒点钱,看能不能凑齐您要的数啊。”他故意说得含糊,暗示自己可能在考虑交钱,但需要时间。
“哦?”钱管事眉头微挑,似乎态度缓和了一丝,“看来刘老板还是个明事理的人。那你说说,能交多少?什么时候能交齐?”
刘恒报了一个极低的数字,几乎是对方要求的十分之一,而且表示需要分期付款。
钱管事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刘老板,你这可是毫无诚意了。是在消遣钱某吗?”
“不敢不敢!”刘恒连忙道,“实在是力所不及。要不这样,钱管事,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我们‘恒速’以后只接城南边角那几个穷地方的活,绝对不碰城西和市中心的好地段,这样总行了吧?就当给我们穷哥们留条活路?”
这是他以退为进的第二步,看似划地自限,实则试探对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彻底挤垮他们?
钱管事盯着刘恒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冷:“刘老板,你这算盘打得精啊。边角地方?那些地方油水少,事还多,你们愿意去啃硬骨头?我看你们是舍不得现在的生意吧?”
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钱,不是我要,是上面各位爷要。你们‘恒速’这么搞下去,坏了行情,让别的兄弟怎么活?要么,按规矩交钱,大家相安无事。要么…”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谈判陷入了僵局。对方咬死了要钱,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刘恒的“哭穷”和“划界”策略,在对方赤裸裸的利益诉求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气氛凝固之时,茶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几个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肩膀上的徽章显示着他的职级不低,正是之前从警署惨案中幸存并因祸得福、被提拔了的范一凡!
范一凡脸色严肃,目光在茶馆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刘恒和钱管事这一桌。他大步走了过来。
钱管事见到警察,尤其是看起来是个小头目的警察,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起身相迎:“哎呦,几位长官,什么风把您们吹来了?快请坐,喝杯茶?”
范一凡却没理他,而是先对着刘恒点了点头,语气颇为客气:“刘先生,你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这一声“刘先生”和客气的态度,让钱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狐疑地看向刘恒,又看看范一凡,心里顿时打起鼓来。这姓刘的不是个穷跑腿的吗?怎么跟警察署的人认识?看样子关系还不一般?
刘恒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虽然不清楚范一凡为何出现在此,但立刻顺势而为,苦笑道:“范长官,您来得正好。我这儿正跟钱管事商量点生意上的事,遇到点难处…”
范一凡这才把目光转向钱管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感:“钱管事?‘运输同业公所’的?你们公所最近事情不少啊。上面正在严查各行各业违规收费、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我刚好路过,听说你们在这里‘商讨业务’,就进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钱管事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范一凡这话看似随意,却句句戳中要害。“严查违规收费”、“扰乱市场秩序”,这分明就是冲着他刚才逼刘恒交“互助金”的事来的!而且对方明显是冲着给刘恒撑腰来的!
“不敢不敢!范长官您言重了!”钱管事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们就是正常聊聊,聊聊…绝没有违规收费的事!都是误会,误会!”
“是吗?”范一凡不置可否,又看向刘恒,“刘先生,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维持市面稳定、保障正当经营是警署的责任。如果有人借机生事,敲诈勒索,你尽管报警。”
“多谢范长官关心,目前…还好,还好。”刘恒心中大定,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去了。
钱管事在一旁如坐针毡,连连保证:“范长官放心,我们公所最守规矩了!一定是误会!刘老板,今天打扰了,改日再聊,改日再聊!”他再也待不下去,带着两个学徒,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钱管事狼狈的背影,刘恒松了口气,对范一凡郑重拱手:“范长官,今日多谢了!”
范一凡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刘先生客气了。上次警署…若非你和钟道长,我恐怕早已没命。这份恩情,范某一直记在心里。刚才在街对面看到你进来,又看到那钱扒皮跟了进来,就知道没好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这帮地头蛇,欺软怕硬,以后他们若再敢找你麻烦,你直接让人到警署找我。”
原来如此!刘恒没想到当初顺手救下的人,如今竟成了化解危机的关键。他再次道谢,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范一凡便带队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刘恒心里明白,这事恐怕没完。钱管事背后的人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范一凡能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而且他毕竟只是警察,对方却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手段阴险,难保不会在背后使更恶毒的绊子。
他走出茶馆,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地面的江湖,似乎比天上的飞行更加复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