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似乎真的被吕文这句话说服了，或者说这句话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好像没什么问题，他和戈登、蝙蝠侠精心设计了一个计划，想要抓住小丑，小丑只是反过来利用了他们计划，他为什么要生气？
这就是人在陷入极度痛苦之中的正常反应，他们会反思自己，然后被人利用。
当然，这说的是心智成熟，心性坚韧的人，普通人大概就是把责任都推给对方……
“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很周密？对普通人也很友善？”
吕文的语气突然变得暴躁，“我只用了几发子弹，几桶汽油，就把这个城市搞成什么样了？你们的计划有用吗？”
“你们总觉得事情按照计划进行，就不会有人恐慌，即使这个计划非常可怕……那我问你，如果我告诉媒体，明天有一个小混混会被枪杀，甚至是一卡车的士兵会被炸飞，你觉得大家会恐慌吗？”
吕文松开了哈维，站了起来，“没人会恐慌，因为这些，都只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是可以牺牲的部分。可如果我说，明天哥谭市长会被枪杀……所有人就都疯狂了。”
吕文突然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造型古典的左轮手枪，枪身擦得锃亮，枪柄上甚至还有精致的雕花。这不是吕文刚才杀保安的那支枪，而是甘博尔的枪。他把枪塞进哈维的手里，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哈维的手指猛地一缩，他不知道吕文要干什么……
“打乱既定的秩序，让一切都变得混乱，我是混乱的代理人。”
吕文就像是当初刘华强去找彪子的时候那样，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甚至还帮哈维拨开了保险。
“你知道什么是混乱吗？就是公平。”
哈维没有开枪，他只是面目狰狞地拿起了一枚硬币，展示给吕文看。
随着手指反转，哈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活着，或者你死！”
吕文很开心地笑了，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咯咯声，“你终于明白了。”
哈维抛出了手中的硬币，吕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只想让哈维堕落……
吕文自然是没有死的，小丑的戏份还没完成。
下一个镜头，吕文就出现在了医院的走廊里，他甚至从走廊墙上的机器里，挤了点消毒液出来，擦了擦手，才哼着那首诡异的曲子，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愉快的探视一样……
不过吕文手里的东西，就不那么让人轻松了，那是一个遥控器，带着无线电天线的遥控器。
吕文在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然后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身后响起，医院开始有节奏地爆炸……
吕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嘴里哼唱曲子的音调还愉悦地上扬了一个八度。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次成功了，混乱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哈维的血液里，哥谭的光明骑士死了，而从他的灰烬和痛苦中诞生的，将是属于混乱和“公平”的双面人。
爆炸的戏份，肯定不能现在就拍，诺兰要实拍，是真的炸掉整座刚刚搭建起来的医院，这需要几天，甚至十几天的安排和测试。
所以吕文按了几下遥控器，就随手扔掉，他甚至还忍不住朝着摄影机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滑稽。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他们只感到了一丝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感，然后浑身一激灵，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恐惧感袭来……
他们实在不愿意去深想，如果现实中真的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罪犯，他们该何去何从？
就在诺兰喊咔的瞬间，吕文突然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天空中的太阳，似乎是在享受片刻的宁静……
所有人又是一愣，吕文这是……怎么了？
丽莎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惊悸和一丝担忧，“吕……你还好吗？”
吕文低下了头，脸上那种属于小丑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快得让人恍惚。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神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没事，丽莎。”吕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晰温和，“艾伦还好吗？帮我跟他说声抱歉，刚才可能有点吓到他了。”
丽莎看着吕文那张瞬间切换回正常人模式的脸，又想起刚才监视器里吕文的表演，彻骨的寒意再次袭来……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他。你也休息一下。”
吕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车，步伐稳定，背影看起来甚至有些放松。只有一直仔细观察他的人才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在神经质地相互摩挲着，幅度非常轻微，仿佛还在回味刚才说服哈维时的兴奋和成就感……
进了房车，吕文拉上窗帘，关了灯，狭小的房间瞬间变得黑暗，吕文的心思也跟着沉了下来，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依然在他的血脉里悄然流动。
吕文是在回顾刚才的表演，他能清晰地记住每一个走位，每一句台词，台词背后的意图，甚至是诺兰可能会喊“cut”的节点，吕文都能预判到，所以他才会在最后那个定点镜头拍过来的时候，做了一个谢幕的动作。
然而，在表演的时候，吕文又感觉到另一股庞大、带着癫狂的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拉扯。
这种感觉就像是吕文小时候，冬天去冰面上滑冰一样，冰面下是流动的江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危险，却又能精准地控制落脚点，不让冰面碎裂……
类似的感觉，吕文曾经在拍《天狗》的时候体验过，就是狗子爬着去报仇的戏份，他被意识驱使，却能游离在角色之外，从上帝视角观察自己的表演。
上一次，吕文是无意中达成这种状态的，而这一次，他是有意控制的，效果还不错。
这不是玄学，而是……吕文也不知道叫什么好，应该算是有意识地入戏？
和贝尔那种强行让自己入戏不同，吕文感觉自己很自然地进入了小丑的世界，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演，在表演结束后，又能迅速抽离……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要求演员成为角色，布莱希特的表现派强调间离和审视。
而此刻的吕文，奇妙地悬停在这两极之间。
按照体验派的说法，他在刚才就成了小丑，让小丑混乱无序的疯狂逻辑主导表演；同时，他又像一个绝对冷静的旁观者，悬浮在高处，清晰地看着小丑在片场的灯光下蠕动、狂笑、毁灭。
这种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