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口中的朋友,并非西门吹雪,也非花满楼,而是城西“百晓生”孙老头。孙老头不谙武功,却是个真正的“京城通”,三教九流、奇闻秘事、各家名门的明账暗簿,他肚子里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
孙老头的杂货铺藏在一条腌臜陋巷的尽头,店里堆满了看似无用的破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灰尘和霉味。陆小凤绕过几个摇摇欲坠的货架,在柜台后找到了正就着一碟茴香豆呷着小酒的干瘦老头。
“稀客,稀客。”孙老头眼皮都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居然会钻到我这老鼠洞里来,准没好事。”
陆小凤笑嘻嘻地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精致的锡酒壶:“好事没有,好酒一壶,换您老几句真话。”
孙老头瞥了眼酒壶,鼻翼翕动两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这才放下酒杯:“问吧。不过丑话说前头,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我可不知道。”
“放心,不让你为难。”陆小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李财神那笔收不回来的海外款项,债主是谁?”
孙老头捏了颗茴香豆扔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李家生意铺得大,海外路子主要是走南洋的香料和珍珠。半年前,他通过‘四海商行’,借了一大笔本金给一个叫‘怒蛟帮’的海上势力,说是要开拓一条新航线,利润三七分账。期限到了,怒蛟帮却连人带船消失得无影无踪。四海商行的东家急得跳脚,李财神这笔钱,怕是打了水漂喽。”
“怒蛟帮……”陆小凤记下了这个名字,“帮主何人?用什么兵器?”
“帮主叫翻江龙沈刚,使一口九环金背大砍刀,势大力沉,是水上厮杀的好手,但绝非能使出那般精妙快剑的人物。”孙老头咂咂嘴,“而且,传闻沈刚及其核心手下,上月已在一次海难中葬身鱼腹了。死无对证。”
线索似乎又断了。陆小凤沉吟片刻,又问:“那京城里,除了桃花组织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伙,还有谁的剑,能快到杀人于无形,伤口细薄如线?”
孙老头眯起眼,想了很久,才缓缓道:“快的剑客不少,但既快,又能把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妙,伤口薄而深,确保一击毙命却不过度破坏的……近十年,除了万梅山庄那位,恐怕只有一个人。”
“谁?”
“‘流星剑’韩凌。”孙老头压低了声音,“此人是镖师出身,一手流星快剑年轻时名动大江南北,为人亦正亦邪。但他已金盆洗手多年,据说被某位权贵重金聘为私人护卫,极少在江湖走动,几乎被人遗忘了。”
“私人护卫?”陆小凤心中一动,“可知他护卫的是哪位权贵?”
孙老头摇摇头:“这就非我所知了。那种大人物的身边事,捂得严实。”
离开孙老头的杂货铺,陆小凤心中的迷雾并未散去,反而更浓了。怒蛟帮的线索指向海外和已死之人,看似无关。而流星剑韩凌的出现,则让案件增添了新的变数。一位退隐的快剑高手,为何会卷入此事?他护卫的权贵,是否与李默白有利益冲突?
正当陆小凤在巷口沉思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跑到他面前,塞给他一个揉皱的纸团,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陆小凤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欲知李事,三更城隍庙破殿,独来。”
字迹潦草,用的也是最普通的墨汁,与之前剑气纵横的留书判若云泥。
陆小凤看着纸条,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鱼儿,终于要咬钩了么?还是说,这又是幕后之人布下的另一个迷魂阵?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三更的城隍庙破殿,注定不会平静。他去是一定要去的,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能“看”清真相的人。
花满楼的百花楼,永远是他理清混乱思绪的最佳去处。而且,他需要花满楼那敏锐过人的听觉和嗅觉,来分辨那“极淡的冷香”和血腥气,究竟源自何处。
陆小凤相信,只要抓住那最细微的不协调之处,就能撕开这重重密云,窥见背后的真相。而今晚的城隍庙之约,或许就是关键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