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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流G650公务机撕裂云层,以一种近乎绝绝的速度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跑道上。舱门刚一打开,周志远和张晓云甚至来不及等舷梯完全到位,便几乎是冲下了飞机。早已等候在停机坪上的黑色迈巴赫,载着两人,风驰电掣般驶向周氏庄园。

一路上,周志远紧抿着唇,面色沉郁如水,不断看着腕表。张晓云则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目光焦灼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遍遍祈祷着承安千万不要出事。

车子终于一个急刹,停在了周氏庄园雕花铁艺大门前。陈叔和王妈早已带着一众佣人,面色惶然地等候在门口。

“先生!夫人!”陈叔快步迎上,声音带着颤抖和深深的自责。

“承安呢?!”周志远不等车停稳便推门下车,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先生……夫人……我们……我们刚才上去看……小少爷他……他不在房间里了!”

“什么?!”张晓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志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周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

“我们……我们一直守在门口,确实没看见小少爷出来……”王妈也急得直掉眼泪,“可是……可是刚才陈叔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真的没人了……而且……而且他常背的那个背包和那个小的密码箱也不见了!”

周志远的心猛地一沉,推开挡在面前的佣人,大步流星地冲向主宅,直奔三楼周承安的房间。张晓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跟上。

房间门敞开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床铺有些凌乱,书桌上摊开着几本课本,窗户紧闭着。但衣柜打开了一角,里面明显少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和外套,那个他宝贝似的放着自己“重要物品”的灰色密码箱果然不见了踪影。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带着行李,能去哪里?他想干什么?

“监控!立刻调取庄园所有出入口,以及他房间走廊的监控!快!”周志远的声音因为极力压制怒火而显得有些嘶哑,他对着闻讯赶来的安保主管吼道。

整个周氏庄园瞬间高效运转起来。几分钟后,安保主管脸色难看地跑来汇报:“先生,查到了!小少爷……他不是从正门走的。他是从……是从他房间窗户外的露台,顺着那棵老橡树爬下去的……然后从庄园东侧那个平时锁着、但最近因为修缮刚好打开的小侧门溜出去的……时间大概是在一个小时前。”

爬树?溜侧门?周志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几乎能想象到儿子当时是如何决绝地想要逃离这个家,逃离他们。

“他去哪个方向了?查周边所有道路监控!出租车记录!快!”周志远的声音如同结了冰。

两个小时后。

就在庄园内一片兵荒马乱之时,周志远的手机响了,是阿力打来的。

“远哥!”阿力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如释重负,“找到小少爷了!”

“在哪里?!”周志远和张晓云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外滩……观景平台上。他一个人……拉着密码箱,就站在江边的栏杆那里……情况……情况有点不对劲,他看着江水,一动不动的,像是……像是丢了魂一样……”阿力的描述让周志远和张晓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外滩!江水!

“看好他!我们马上到!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必要时……采取强制措施!”周志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决绝,他无法承受任何万一。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周氏庄园,朝着外滩方向疯狂驶去。车内,张晓云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死死抓住周志远的手臂,声音破碎不堪:“志远……承安他……他要是想不开……我……”

“不会的!他不会的!”周志远反手紧紧握住妻子冰冷的手,像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有阿力在,他不会有事!我们马上就到!”

(外滩观景平台)

黄昏时分,外滩华灯初上,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开始点亮璀璨的灯火,勾勒出现代化的天际线。黄浦江上船只往来,汽笛声悠长。游客如织,欢声笑语,与独自站在江边栏杆前的那个瘦小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承安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脚边放着他那个灰色的密码箱。江风吹乱了他细软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脚下浑浊翻滚的江水,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距,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绝望、迷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痛苦。

阿力带着两个便衣保镖,悄无声息地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刺激到他,目光却死死锁在他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阿力的心也揪紧了,他看着这个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这般模样,心里又急又痛。

终于,阿力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和、不带任何压迫感的语气,缓缓走上前:“小少爷……”

周承安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小少爷,跟我回去吧。”阿力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你爸爸……你妈妈他们都回来了,都很担心你。我们回家,好不好?”

听到“爸爸”两个字,周承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地看着阿力,声音沙哑得不像一个少年:“我爸……他回来了?”

“回来了,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阿力连忙点头,试图靠近一步。

就在他脚步移动的瞬间,周承安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向栏杆外侧缩了一下,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

“别过来!”他尖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阿力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僵在原地,高举双手,连声道:“好!好!我不过去!小少爷,你冷静!千万别做傻事!”他身后的两个保镖也瞬间绷紧了神经,蓄势待发。

阿力心脏狂跳,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不敢再冒险,只能死死盯着周承安,用语言安抚:“小少爷,你看,天都快黑了,江风这么大,很冷的。我们先回去,有什么话,回去跟你爸爸妈妈慢慢说,好不好?他们是最爱你的人……”

“爱我?”周承安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讥讽的笑容,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合着江风,冰冷地划过他的脸颊。他猛地看向阿力,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求证欲,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着问出那个折磨了他两天两夜的问题:

“力叔叔!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爸……是不是周志远他害死了我妈妈?!是不是他逼死了欧阳琳?!你告诉我实话!!”

阿力如遭雷击,他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孩子用如此绝望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肯定:“不是的!小少爷!绝对不是那么回事!你听到的都是胡说八道!是有人故意在骗你!挑拨你们父子关系!”

他试图向前挪动,寻找机会:“小少爷,你听话,先跟我回去!回去你爸爸会跟你解释清楚的!所有的事情,你都会明白!”

“我不听!我不信!”周承安用力摇头,泪水纷飞,“他们都骗我!所有人都骗我!连妈妈也骗我!”他口中的“妈妈”,显然是指张晓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志远和张晓云终于赶到了!他们拨开人群,看到了江边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承安!”张晓云看到儿子半个身子探在江风中的危险姿势,以及那张苍白绝望的小脸,心就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呼一声,就要冲过去。

“晓云!”周志远一把死死拉住她,这个时候,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刺激到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孩子。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儿子身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了儿子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怀疑、痛苦和……恨意。

周承安也看到了他们。他的目光在周志远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得让周志远心头剧震,然后,他猛地转向张晓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卑微的期盼,嘶声问道:

“妈!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我不是那个欧阳琳生的!我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你告诉我啊!!”

这一声“妈”,喊得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张晓云看着儿子那濒临崩溃的眼神,听着他这锥心刺骨的问题,巨大的心痛瞬间攫住了她。但在那心痛之下,涌起的是一种更为强大、更为纯粹的本能——那是十三年来,日日夜夜,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毫无保留的母爱。在她的心里,周承安就是她怀胎十月、历经艰辛生下的孩子,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这个认知早已融入骨血,不容置疑。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刻意,泪水汹涌而出,但那目光却无比坚定、无比真诚地迎向儿子寻求真相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和心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

“承安!我的儿子!你当然是妈妈亲生的!你当然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欧阳琳?谁跟你说的这些混账话来伤你的心?!快过来!到妈妈这里来!”

她伸出双臂,脸上满是泪水,但那急切、那心痛、那毫无保留的关爱,是如此真实而炽烈,仿佛要驱散笼罩在儿子心头的所有阴霾。

周承安呆呆地看着母亲那无比熟悉、此刻因为痛苦和担忧而扭曲,却依旧散发着温暖光辉的脸庞,看着她那双盛满了泪水却依旧坚定望着自己的眼睛,听着她那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的回答,他眼中疯狂的绝望和怀疑,像是被一道强烈而温暖的光照射,瞬间凝滞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对母亲无条件信任的本能,让他紧绷的身体和心神,出现了一丝缝隙。

就在他心神松懈的这一刹那,早有准备的阿力如同猎豹般猛地扑了上去,用尽全力,死死地抱住了他,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远离了那危险的江边栏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骗我!你们都骗我——!”周承安在阿力怀中剧烈地挣扎起来,哭喊着,踢打着,像一头受伤的幼兽。

周志远立刻上前,和张晓云一起,协助阿力将失控的儿子牢牢抱住。

“回家了,承安,我们回家了。”周志远低沉的声音在儿子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深藏的、唯有他自己知道的痛楚。

张晓云则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和后背,将自己的脸颊贴着儿子冰凉的小脸,重复着:“没事了,宝贝,没事了,妈妈在,妈妈在这里……你是妈妈的儿子,永远都是……”

一家三口,在璀璨却冰冷的外滩灯火映照下,在周围游客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中,紧紧地拥在一起。张晓云那发自灵魂深处的、真诚无私的母爱,如同一个温暖的茧,暂时包裹住了受到巨大冲击的儿子。然而,这拥抱之下,谎言已然种下,风暴只是暂时平息。那个被强行按压下去的真相,如同一根深埋的毒刺,注定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引发更剧烈的疼痛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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