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熹微。
她知道，是时候了。她明天得先去城南走一遭了。
魏梦笙带着一脑门混沌出了门，往城南古物市场走去。那里原是个花鸟宠物市场，后来猫狗交易大多挪到了外头路边，里头的门面反倒渐渐被古物收藏店铺占满。她记得自己上一次来，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唯一一次，是为了给祖传的戥子定制一个乌木盒子，之后再没怎么来过。
她沿着城南老街慢慢走。樟树城的老城区受地形所限，这些年也没怎么扩张，街景一如往昔。魏梦笙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解开心中迷雾的线索。
漫无目的地溜达，招来几个狗贩子的吆喝。要不是女儿星遥前阵子送来一只叫十六的灰黑色泰迪，她根本没打算再养宠物——自从那次邪火意外烧了厨房之后，她就再没养过狗。
就在这时，魏梦笙突然感觉到握在手中、揣在裤兜里的半块云纹玉佩微微发热，似乎还在轻轻震动。她下意识攥紧了些，第六感告诉她：机缘近了。
熙攘人群中，她忽然看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位中年女性。她不自觉迎上前几步，渐渐看清了对方。是姐姐，没错，是姐姐。她高中时的同学，那个她曾倾心过的、在湖南的沈沐辰的姐姐——沈沐兰。
魏梦笙几乎惊掉了下巴。她万万没想到，会在巴蜀之地的樟树城，重逢小时候在西北边疆见过的人。
她激动得几乎迈不动步，脑海里如电影胶片一帧帧闪回。上一次见到沈沐兰，还是三十多年前，刚生完孩子那会儿。自从给沈沐辰寄去那封分手信，这么多年，她再没主动打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天秤座的她，总能把“翻篇”发挥到极致。但凡历过的劫，走过的坑，她绝不回头，也不纠缠。
她与沈沐辰既然没缘分走到最后，她便不再纠结年少的往事。虽然那段青涩的初恋多少被嫂嫂王慧的设计所破坏，但现在回想，也不全是他人的错——终究是两个人对自己、对彼此都没足够信心，才让异地恋早早凋零。
“天呐！你……你是不是我弟那个同学？梦笙？”沈沐兰的惊呼打断了魏梦笙脑海里疾速播放的往事。
她回过神，望着已走到面前的沐兰姐姐，眼眶微微发热，“是啊，姐姐你还记得我？”
沈沐兰围着她转了半圈，笑意漾开：“听说你在巴蜀，但真不知道你也在樟树城。是嫁到这儿来的？”
梦笙恢复从容，轻快地答：“是啊，星遥她爸一家调回这里，我也就跟来了。姐姐你呢？”
她记得沐兰姐当年在西北某家医院工作，但从未听沈沐辰提起过他姐夫。
“我们也是工作调动过来的，太巧了！居然在千里之外碰到家乡人，还是旧相识！”沐兰姐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快来，留个电话，我告诉我弟。”
魏梦笙略有迟疑地掏出手机。脑海中缠绕的迷雾似乎正悄然散开——难道老天爷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对年少的自己作一个交代？
两人寒暄了好一阵，聊了聊近况，最后互相留下退休前的工作单位和住址，才依依道别。没多久，魏梦笙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来自湖南长沙的陌生号码。她心跳微微加快，猜到应该是沈沐辰。接起电话的瞬间，她喉咙发紧，一声“喂”没能发出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却已然成熟的声音：“梦笙，是你吗？听说你在巴蜀，真不知道你也在樟树城。这么巧，真是缘分啊！你怎么会跟我姐在一个城市？我还在那住过一整年，一点都不知道你在那儿。”
魏梦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惯性似地问：“嗯……那你还好吗？结婚了吗？孩子多大了？”
沈沐辰在那边笑了起来：“结婚？呵，大概你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结的婚。不过——”他顿了顿，“我没孩子。第一段婚姻，前妻意外去世，没来得及要孩子。后来我又再婚了，就是在樟树城找的对象呐，还在那住了一年。”
魏梦笙听得睁大眼睛——这些，她全然不知。
沈沐辰语气轻松，却藏不住几分感慨：“你够狠心的啊，做事那么绝。一封信之后，就再也没音讯。要不是我从同学那儿打听到你嫁到巴蜀、生了孩子，我连你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梦笙情绪稍平，轻声问：“那现在……过得好吗？”
“挺好。你呢？”他笑笑。
她回以更爽朗的笑声：“我当然好啊！都好，那就好。有机会你来看姐姐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好啊，你请我吃火锅，说定了。”
魏梦笙犹豫了一下，还是勇敢地先开口：“那当年——”
沈沐辰轻轻打断：“别提当年了。你嫂子干的那叫人事吗？走到哪儿都说不通。不过都几十年过去了，咱们也都年过半百，我不愿旧事重提。听老同学说，你跟你嫂子也不来往了，就此分道扬镳。挺好，也算替我报了仇。别跟那种人来往，她不算人。就冲她对你做的那些，估计全县的人都知道。只要你没再跟她牵扯，我心里也就不憋屈了。所以我过得挺好……谢谢你还惦记。”
魏梦笙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可没惦记你。要是真惦记，早去找你了，别得意啊。”
沈沐辰轻声回：“这么多年，我连电话号码都没换过。”
“这就是天意吧。”她笑了笑，“现在这样也挺好。我跟你姐在一个城市，刚聊了聊，发现我们经历还挺像的。都有女儿，你姐都当外婆了，还有外孙女了，真幸福。我女儿也还没孩子呢，我没那么着急当外婆。总之，大家都好，就好。”
“是啊，”沈沐辰语气欣慰，“她一个人跑那么远，我和我爸一直挺担心。现在知道你在那儿，我就放心多了。远亲不如近邻，何况你这身份……总比远亲近邻特别些。”
魏梦笙笑了：“别开玩笑了，你有家庭的，好好过日子。我现在真的很好。”她顿了顿，又问：“刚才说你和你爸都担心姐姐，那……你妈——尚阿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