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思忖着收服妖族的种种策略,指尖冒出一簇树叶,她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提笔修书两封,一封给洪江与相柳,简要说明自己正在北荒尝试立足。
另一封更简短的,则通过隐秘渠道寄给涂山璟,只言“旧约或受风波所扰,兄台保重,他日再叙”。
安顿好磐石部落的防务、内政与发展规划,留下炎寂主持大局,炎绒负责内外联络与物资调配。
穗安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普通的、有些修为的游历者,独自踏入了北荒妖族聚集区的深处。
这里的妖族,并非皆由灵兽仙禽修炼而成,更多是北荒残酷环境中,万物挣扎求生、吸纳狂暴灵气或地煞之气后,开启灵智、淬炼肉身而成的。
他们保留了更多野兽本能与原始野性,弱肉强食是刻入血脉的铁律。
在未开灵智前,兔是狐的食物,羊是狼的猎物,虫是鸟的餐点。
成妖之后,这种基于食物链的天敌关系与生存竞争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拥有了智慧与力量,变得更加复杂、残酷且宿命般对立。
狼妖与羊妖世代血仇,鹰妖与蛇妖互为死敌,虫妖与鸟妖见面即不死不休……
这种根植于本能的敌对,使得北荒妖族内部极度分裂,难以形成统一意志,但也造就了他们个体强悍、警惕性极高、为生存不择手段的特质。
在这片混乱厮杀的土地上,唯有最强大、最狡猾、最残忍者,方能占据一方,称王称霸。
漫长岁月中,北荒逐渐形成了四大妖王割据的局面。
他们各自拥有强大的实力,麾下聚集着臣服或依附的众多妖族部落。
弱小妖族若想生存,往往需要选择一方投靠,缴纳贡赋,食物、矿产、灵石、甚至族中幼儿,以换取有限的庇护。
磐石巨灵王 ,岩魁,罕见的上古石灵与北荒地脉煞气结合所化,非血肉之躯。
形似巨大的人形岩傀,身躯由最坚硬的玄铁黑岩构成,关节处有熔岩流淌,行动时地动山摇。
领地位于北荒中央的黑石山脉及周边广袤矿区。领地内矿藏最丰富,但环境也最恶劣,充斥着金石煞气。
幽冥鬼狼王,夜狩,由北荒无数战死、饿死、被吞噬的妖兽残魂与怨念,在极阴之地汇聚,附着于一头变异魔狼尸身而诞生的妖魂与实体结合体。
形态可在巨大幽影魔狼与半透明魂体间切换。
领地位于北荒西北的葬魂戈壁与永夜森林,终年阴气森森,鬼火飘荡。
焚天赤练王,炎姬,北荒地下熔河深处孕育的火精与上古炎蛇血脉融合所化的妖王。
人首蛇身,面容妖艳,长发如燃烧的火焰,下半身是覆盖着赤红鳞片的巨大蛇躯,游动时带起灼热气流。
领地位于北荒东南的熔火裂谷与周边火山活跃带,高温炙热,硫磺味刺鼻。
千羽诡风王,凌霄,由北荒永不止息的狂暴罡风与无数飞禽精魄凝聚而生,无固定实体,常显现为一团不断变幻形状、内部有无数目光闪烁的青色风暴,或化形成华丽的巨禽。
领地位于北荒东北的悬空山与飓风走廊,这里气流紊乱,山崖陡峭,是飞行妖族的乐园。
穗安深知,想要在这四大妖王环伺、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的北荒妖族中打开局面,她必须冒险。
穗安收敛气息,变化形貌,周身灵力流转间,化为一个刚刚开灵不久的小石妖模样。
她混入了一支正蜿蜒行向黑石山脉深处的石妖进贡队伍。
队伍首领名为石凯,是这群石妖中修为最高者,已能完全化为人形,身高近十丈,肌肉虬结如花岗岩,皮肤呈现出深灰色,走动间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
而他身后的族人则千形百状:有的保持着大半岩石本体,只勉强分化出四肢;有的脑袋仍是嶙峋怪石模样;有的关节处还能看到明显的石质纹理。
他们沉默地背负着远超自身体积的矿石,脚步沉重,在坚硬的山地上踩出深深的印痕,眼神大多麻木,只有看向首领时,才有一丝依赖。
石凯很快发现了队伍中多出来的、气息陌生又弱小的石妖。
他拍了拍穗安的肩膀,声音轰隆如石磨相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新开灵的小崽子?
气息弱了点,是附近哪块石头得了造化?
跟着走吧,别掉队。这年头,能开灵不容易,跟着部落好歹有口石气吃,不容易退回去。”
穗安神态懵懂又带点畏惧,含糊应了一声,费力地扛起一块相对较小的矿石,跟上队伍。
一路沉默行进了大半日,石凯看着族人疲惫麻木的样子,又望了望前方黑沉沉的、仿佛巨兽匍匐的山脉轮廓,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抱怨道:
“唉,难啊。前几年那场地动,把咱们部落世代开采的‘黑铁芯’和‘地煞玉’主矿脉给震塌了大半,还引来了地底毒火,根本没法再进去了。
可王定的贡赋数目,一点没少!咱们只能在外围捡些零碎,东拼西凑,质量还不行……这次送去,还不知道王满不满意。”
穗安发出疑问,声音带着新妖特有的生涩:“不……不能去别的地方挖吗?我看这山,好大。”
石凯立刻摇头,神色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小家伙,这话可不敢乱说。
咱们磐石巨灵王的领地,每一块石头,每一粒矿砂,都是王的。
任何地方,没有王的允许,哪怕动一下土,都会被王视为挑衅。
王虽然常年在山脉核心沉眠……呃,是闭关修炼,但它与整片黑石山脉的地脉煞气相连,无所不知!
曾经有个穿山甲部落,自以为聪明,偷偷在边缘挖了个小矿洞,结果第二天,整个部落所在的山崖,连同里面的妖,都被王引动的地脉之力给碾平了!
连点渣都没剩!”
他声音压低,带着深深的敬畏,“在王的领地里,私自开采,就是找死!”
“那……我们去求王,给我们换一片能开采的矿区,行不行?”
石凯脸上的愁容更盛,巨大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换?王一次闭关,动辄百年。
上次醒来,还是八十年前,重新划分了一次矿区,定下了贡赋。
下次醒来,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咱们等不起啊!没有足够的特定矿石吸收‘石气’和‘地煞’,咱们这些石妖、土傀,修为难进不说,
时间长了,灵智还会消退,身体重新僵化,最后……可能就真的变回一堆没知觉的石头了。”
他看着队伍里几个气息尤其衰弱、动作僵硬的族人,眼神中流露出悲悯,“很可怜的。”
通过石凯的叙述,她对这位磐石巨灵王有了清晰的画像。
这正是最典型的依靠绝对力量与僵化的规则维持原始秩序。
穗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岩魁的统治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已经因为资源分配僵化而产生了深刻的裂痕。
石凯部落的困境,绝不会是个例。
这位磐石巨灵王,或许是她打开北荒妖族局面最好的第一个切入点。
它的“无所不知”依赖于地脉网络,而这,穗安恰恰可以干扰甚至争一争。
她安静地跟在队伍末尾,目光扫过周围沉默负重的石妖们,一个初步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