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当第一个奴隶拒绝下跪,千万个石夯便在冻土里埋下了火种。
这场烈火要烧穿两个战场:
对外,用火药炸碎枷锁;
对内,用铁律刺破特权。
烛火在密室里不安地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鬼魅。
曹操闭目倚在床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程昱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字一句,都带着森然的寒气。
“……故,综上所述,”程昱微微前倾,昏黄的光在他瘦削的脸上刻下深深的阴影,“其一,择数名民怨沸腾之贪官,及此前执行‘抚夷令’最为卖力者,罗织……不,是查实其罪证,公开车裂于市。告示天下,此皆蒙蔽丞相之奸佞,祸国之源。如此,民怨或可稍平。”
他顿了顿,留意着曹操的反应。曹操眉眼未动,只有敲击声略略一顿,随即又规律地响起。
“其二,”程昱继续道,声音更低,“将那些桀骜难驯、于境内滋事的鲜卑、乌桓部落,驱赶至并州、北疆边境,划地与赤火接壤。再暗中予其兵甲粮草,纵其骚扰赤火。此乃'祸水南引',既可消耗陈烬,令其疲于奔命,亦可转移国内视线,让我等获得喘息之机。”
“其三,”他伸出第三根手指,“即刻颁布《均田减赋令》,言辞务必恳切,言明待局势稍安,便清查田亩,削减赋税,与民休息。然执行之权在我,徐徐图之,可缓不可急。此'画饼'之策,足令饥寒交迫之民有所期盼,暂安民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一直垂首立于阴影里,如同泥塑般的贾诩,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良久,曹操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只有深潭般的幽冷。“善。”他吐出一个字,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此三策,或可解一时之渴,止一时之痛。”
他站起身,玄色的袍袖带起一阵微风,走到那悬挂的巨幅山河舆图前。
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缓缓刮过中原腹地,最终,死死钉在了西北方向。
“然,”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撞击的锐利,“不够!”
“杀几个替罪羔羊,驱一群丧家之犬,画一张遥不可及的大饼,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更挽不回我军新败之颓势!”
他猛地回身,烛光在他眼中燃起两簇幽焰,“须有一场大胜!一场堂堂正正,雷霆万钧,足以让天下人胆寒,让内部宵小彻底闭嘴的大胜!方可真正扭转这乾坤倒悬!”
他的手掌“啪”一声重重拍在地图上“凉州”的位置,震得图纸簌簌作响:“马超、韩遂……此二人,名为汉臣,实为国贼!拥兵自重,首鼠两端,久为我心腹之患。此前被陈烬那贼子牵制,腾不出手料理他们,如今,是时候了却这桩旧怨了!”
程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躬身道:“丞相英明!西凉若平,则后顾无忧,届时整合关陇之力,便可全力应对赤火!”
这时,那尊“泥塑”终于动了。
贾诩微微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张枯瘦的脸,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马超,勇则勇矣,然刚愎无谋,徒仗血气之勇。韩遂,老矣,多疑善变,色厉内荏。二人联合,看似势大,实则……同床异梦,一击可破。”
曹操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笑意,仿佛夜枭展翼:“知我者,文和也。具体方略?”
贾诩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离间,速战。”
曹操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那舆图,仿佛已看到西凉铁骑在他脚下崩摧瓦解,烟尘蔽日。
“传令:程昱,依你三策行事,务必在吾西征期间,稳住朝局与民心。文和,”他看向那阴影中的谋士,“随军参战,平定西凉!”
“是!”
密令传出,烛火猛地一跳。一场针对西凉的风暴,在这小小的密室里,已悄然凝聚。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关陇大地,尚不知凛冬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