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颜料的指控，冰山的决断
沈薇那只白皙如玉、戴着精致腕表的手，带着温婉的关切，眼看就要落在林溪颤抖的肩膀上。她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声音柔和得像能抚平一切伤痕：“别太难过，一幅画而已，再画就是了。需要学姐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然而，就在这看似充满善意的瞬间，林溪的目光如同被冰封的探针，死死钉在了沈薇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表带边缘的那一小块皮肤上！
暗蓝色！赭石色！
两种颜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小块极其微小、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无比狰狞的污迹！那颜色，林溪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精心调制的、用来描绘青藤钟楼古老砖墙和清晨天空的主色调！是她被毁掉的心血上，最浓郁、最无法抹去的色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薇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林溪却清晰地看到，那完美笑容的弧度，在她目光触及自己手腕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僵硬了零点一秒。沈薇的瞳孔深处，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没能逃过林溪死死盯住的眼睛！
“你……”林溪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猛地抬起手，指向沈薇的手腕，“你手腕上……那是什么？！”
沈薇顺着林溪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当她看到那一小块微小的蓝色污迹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困惑表情取代：“嗯？这个？”她用左手食指轻轻蹭了蹭那块污迹，动作优雅，“哦，大概是刚才在画室不小心蹭到的颜料吧。我们艺术系的，身上沾点颜料不是很正常吗？学妹也太大惊小怪了。”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嗔怪，仿佛林溪在无理取闹。
“不是普通的颜料！”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指控，“那是我的画上的颜色！是我调出来的蓝灰色和赭石！是你撕毁我的画时沾上的！沈薇！是你干的！对不对？！”
“哗——！”跟着沈薇的几个艺术系女生瞬间炸开了锅，震惊地看着林溪，又看看沈薇。
“林溪！你胡说什么！”一个女生立刻站出来维护沈薇，“沈薇学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就是！学姐好心安慰你，你居然反咬一口？”
“证据呢？就凭一点颜料污迹？太可笑了！”
沈薇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带着受伤和委屈的冰冷。她放下手，挺直脊背，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视着林溪：“林溪学妹，我理解你作品被毁很难过，但这不是你随意污蔑他人的理由。我沈薇行事光明磊落，还不屑于用这种下作手段。这点颜料，”她再次展示了一下手腕，那块污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碍眼，“画室里随处可见。如果你非要无凭无据地攀咬，我不介意请学生会和保卫处还我一个公道！”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
就在双方僵持、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冰冷低沉、带着绝对权威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沈薇同学说得对。确实需要公道。”
顾屿去而复返！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处，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山岳，将走廊的光线都遮挡了几分。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先扫过情绪激动、脸色苍白的林溪，然后，精准地、带着无形压力的，落在了沈薇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她手腕内侧那块显眼的颜料污迹上。
沈薇在看到顾屿的瞬间，眼底的冰冷和委屈迅速被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信赖和寻求依靠的柔弱取代：“顾屿，你来得正好。林溪学妹她……她因为画被毁了，情绪激动，竟然无端指责是我做的，就凭我手腕上沾了点画室都有的颜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微微泛红，楚楚可怜。
顾屿没有回应沈薇的表演。他直接迈步上前，无视了沈薇伸过来似乎想寻求支持的手，径直走到林溪面前。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似乎也有一丝……确认？
“你说，是她手腕上的颜料？”顾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问题指向明确。
林溪用力点头，指着沈薇的手腕，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对！就是那种蓝灰色和赭石的混合！我调了很多次才调出的钟楼颜色！我的画被撕毁揉烂，颜料糊得到处都是！如果是撕扯揉捏，手上沾到很正常！而且……”她想起保卫处的话，目光灼灼地盯住沈薇，“昨天下午5点左右，你就在这栋楼里！监控刚好在那个时候被遮挡了！时间、地点、动机、证据！都指向你！”
“动机？”沈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顾屿，眼神充满了无辜和荒谬，“顾屿，你觉得我有什么动机去毁一个素不相识的新生的画？就因为我昨天跟她打了个招呼？这太荒谬了！”
“动机，可以有很多。”顾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他的目光从沈薇的手腕移开，锐利地刺入她的眼睛，“比如，嫉妒。比如，警告。比如，清除碍眼的存在。”他每说一个词，沈薇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眼底的柔弱几乎要维持不住。
顾屿不再看沈薇，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是命令式的：“李干事，立刻带证物提取工具到文史楼三楼走廊。对，现在。需要采集一处关键物证比对。”他挂断电话，目光平静地扫过沈薇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沈薇同学，既然你坚持清白，想必不介意配合保卫处，提供你手腕上的颜料样本进行化学成分比对？与你画室的常用颜料，以及林溪同学被毁画作上的残留颜料，做个详细的对比分析。真相，用数据说话。”
沈薇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她看着顾屿，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顾屿！你……你为了她，要这样对我？采集我的皮肤样本？你把我当犯人吗？！”
“这是程序公正。”顾屿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证明清白最好的方式，就是排除一切合理怀疑。还是说，”他微微挑眉，眼神带着冰冷的探究，“沈薇同学，你不敢？”
“你！”沈薇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翻涌的怨毒。她死死瞪着顾屿，又狠狠剜了脸色苍白的林溪一眼，胸膛剧烈起伏。在顾屿无形的压力和林溪指控的目光下，在周围同学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只会加重嫌疑。
保卫处的李干事已经拿着专业工具匆匆赶来。沈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脸上重新挂起一丝苍白而勉强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好，我配合。清者自清。”她主动伸出手腕，任由李干事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和试剂瓶提取了她手腕上那点微小的颜料污迹样本。整个过程，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采集完毕，沈薇猛地抽回手，看也不看顾屿和林溪，对着她的同伴冷冷丢下一句“我们走！”，便挺直背脊，像一只骄傲却受伤的白天鹅，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颜面扫地的走廊。只是那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和狼狈。
顾屿看着沈薇离去的方向，眼神深沉如海。他转向惊魂未定、依旧在微微发抖的林溪，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保卫处会尽快做比对。在结果出来之前，保护好自己，不要单独行动。”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言简意赅，“你的画稿碎片和那些被污染的书，暂时作为证物存放在学生会办公室保管，比放在保卫处更安全。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确认。”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生硬。
林溪茫然地点点头，心乱如麻。刚才的对峙耗尽了她的力气。
顾屿转身离开。夏小满赶紧扶着林溪回宿舍休息。
傍晚，林溪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想起顾屿的话，那些被毁的画稿碎片和书还在学生会办公室。虽然不忍再看，但她还是想去……再看一眼自己破碎的心血，顺便把里面几本重要的参考书拿出来，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她来到学生会副主席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她的证物——那个装着画稿残骸和染污书本的透明证物袋——就放在顾屿办公桌旁边的矮柜上。林溪走过去，蹲下身，忍着心痛和恶心，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抽出那几本被颜料糊得一塌糊涂的书。幸好，有几本只是封面和边缘被污染，内页还能看。
就在她抽出最后一本书时，一张薄薄的、不属于证物袋的纸片，被书页带了出来，轻飘飘地滑落，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林溪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纸片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彻底僵在了原地！
躺在地板上的，是一张保存完好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素描纸。
纸上，是图书馆窗外那棵姿态优美的巨大梧桐树！线条虽然潦草，却生动地捕捉了午后阳光穿过枝叶、投下斑驳光影的瞬间！右下角，铅笔清晰地写着小小的日期：**9.2**！
是她丢失的那张梧桐树影草稿！
它没有像她猜测的那样被揉碎丢弃！而是……被顾屿收着？而且，看起来……被保存得很好？甚至……像是经常被拿出来看？
林溪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捡起那张草稿，指尖拂过熟悉的线条，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昨天在课堂上那意外的关心（“烫伤没事了？”），在食堂那千钧一发的援手，在画被毁后他第一时间动用职权保护的姿态……还有此刻，这张被他珍而重之保存起来的、她以为早已被毁掉的潦草习作……
无数的画面和细节在她脑海中翻涌、碰撞！恨意与猜疑构筑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露出里面汹涌澎湃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和茫然。
他不是那个传闻中随意毁掉他人心血的暴君！他不仅没有毁掉她的草稿，反而……保存着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林溪握着那张失而复得的草稿，心潮澎湃、不知所措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顾屿走了进来。他显然没料到林溪会在里面，脚步顿了一下。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溪手中那张熟悉的梧桐树影草稿上时，深邃的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和……一丝极淡的、被撞破秘密般的狼狈？
空气瞬间凝固。
林溪猛地抬头，撞进顾屿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里。她握着草稿的手微微颤抖，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顾屿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脸上和手中的草稿之间快速扫过，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没有解释，没有质问，只是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上面的一个带锁的抽屉——林溪清晰地看到，抽屉里空空荡荡，只在最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只小巧的、带密码锁的金属盒子。
顾屿拿起那张被林溪发现的草稿，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看也没看林溪，径直将草稿……**放进了那个金属盒子里！** 然后，“咔哒”一声，利落地锁上了盒子，再将盒子放回抽屉深处，最后，锁上了抽屉！
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不容窥探的决绝。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溪，面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只留给林溪一个冷硬而疏离的背影。声音低沉地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东西拿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