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因那一声用尽了生命与圣光之力的呐喊,像一枚投入了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在战场上炸开了锅。
但预想中的,被两柄战斧瞬间劈成碎片的结局,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
【安度因·乌瑞恩视角】
空气凝固了。
风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声,乃至他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
安度因颤抖地看着眼前那两尊如同魔神般的兽人。
他们的动作,都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定格在了半空中。
那个被称为大酋长的绿皮兽人,加尔鲁什,他那张写满了暴虐与狂怒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错愕的情绪。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自己手中的血吼战斧上,仿佛要将那坚硬的钢铁瞪穿。
而那个更加年轻,也更加危险的棕皮兽人,格罗姆,他的反应则更为剧烈。
他那双如同野狼般凶狠的眼睛,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他死死地盯着安度因,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多了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要看穿他灵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
“你……”
格罗姆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战斧。
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
加尔鲁什也像是从某种魔怔中惊醒,下意识地收回了那柄传奇战斧。
安度因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把他那柄斧头……拿过来。”格罗姆没有看加尔鲁什,他的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锁定着安度因,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
加尔鲁什闻言,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与抗拒。血吼战斧是他父亲的遗物,是他荣耀的象征,岂容这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染指?
“我叫你拿过来!”格罗姆猛地转头,冲着加尔鲁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那一声咆哮不带任何战意,却充满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加尔鲁什那魁梧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又无比熟悉的脸,感受着那股仿佛刻印在灵魂里的压迫感,他那颗充满了狂傲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血吼战斧,递了过去。
格罗姆一把接过那柄沉重的,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战斧。
他的手指粗糙而有力,缓缓地抚过斧刃底部那片光滑的区域。
在那里,用古老的兽人楔形文字,清晰地铭刻着一个名字——
加尔鲁什。
格罗姆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名字……
是他亲口所取。
就在不久之前,当他的伴侣告诉他怀上了子嗣时,他在一片宁静的月夜下,对着德拉诺的星空,为自己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许下了这个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名字。
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的伴侣,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么……
眼前这个人类小白脸……
还有这个拿着自己未来才会铸造的战斧的……绿皮兽人……
一个荒诞到极点,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格罗姆那颗充满了混乱的脑袋。
与之同时,一段被他刻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充满了神话与不可思议的经历,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现!
……
【格罗姆·地狱咆哮的记忆闪回】
那是在一个月前,在被腐化的费伍德森林深处。
他正在追猎一个高阶的恶魔术士。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狡诈,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三头体型庞大如小山的深渊恶魔,挥舞着燃烧着地狱火焰的巨型镰刀,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彻底封死。空气中,都弥漫着硫磺与绝望的焦臭味。
格罗姆浴血奋战。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用手中的战斧在其中一头恶魔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同时,他的后背也被另一柄燃烧的镰刀,划出了一道焦黑的,足以致命的恐怖创伤。
他半跪在地,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屈辱地死在这里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哎,打得这么难看。”
那声音很平淡,带着一丝慵懒,就像一个路过的旅人,在点评一场无聊的街头斗殴。
格罗姆猛地回头。
只见,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
他不是兽人,也不是人类,更不是精灵。格罗姆从未见过那样的种族。他穿着一身样式古怪的长袍,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笑。
他是谁?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格罗姆那颗久经沙场的心,瞬间被无尽的寒意所笼罩!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仿佛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吼——!!!”
那三头深渊恶魔,显然也发现这个不速之客,它们同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放弃了奄奄一息的格罗姆,转而挥舞着巨镰,带着足以焚烧一切的地狱烈焰,冲向了那个男人!
然而,那个男人只是抬了抬眼皮,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三头冲锋的庞然大物,轻轻地虚空一点。
“聒噪。”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魔法光效。
那三头强大到让格罗姆都陷入绝境的深渊恶魔,连同它们手中的地狱镰刀,以及它们身上燃烧的熊熊烈焰,就那么……凭空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
不是被杀死,不是被放逐,而是像一幅画被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地……抹除!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格罗姆的思维,在那一刻彻底宕机了。
他看着那个男人,就像凡人仰望着……创世的神明。
那个男人从岩石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就像在观察一只稀有的虫子。
“求生欲不错,可惜脑子不太好使。”男人评价道,“你那个未出生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格罗姆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回答:“……加尔鲁什。”
“加尔鲁什……”男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点了点头,“不错的名字。记住,地狱咆哮。一把好的战斧,需要一个足够聪明的大脑来驾驭。别让你的儿子,最终变成一把……只知道嗜血,却被人握在手中的,愚蠢的斧头。”
说完,那个男人便转身,踏出一步。
他的身影,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次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只留下一脸懵逼,以及一身伤势在神秘力量下瞬间痊愈的格罗姆·地狱咆哮。
……
【现实·西部荒野】
记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格罗姆的眼神也从迷茫转为了震撼,最终,化为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敬畏与了然的清明!
原来如此……
原来……是那位存在的手笔!
怪不得!怪不得眼前会发生如此荒诞离奇,完全违背了时空法则的一幕!
因为对于那位存在而言,所谓的时空,所谓的因果,恐怕都只是……可以随意揉捏的玩具罢了!
想通了这一切,格罗姆再看向加尔鲁什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眼神中不再有敌意,而是充满了……一种长辈看待不成器晚辈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猛地在寂静的荒野中响起!
安度因和加尔鲁什都……懵了。
加尔鲁什捂着自己那火辣辣的脸颊,那张充满了暴虐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加尔鲁什·地狱咆哮!部落的现任大酋长!兽人荣耀的化身!竟然……被人当众扇了一个耳光?!
而打他的人,还是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冒牌货?!
“你……”无尽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然而,还没等他发作,格罗姆那充满了无尽怒火与失望的咆哮声,便如同火山爆发般迎头浇下!
“你这个脑子里只长了肌肉的绿皮蠢猪!!!”
格罗姆一把揪住了加尔鲁什的衣领,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他的脸上!
“你除了会挥舞你那该死的斧头,你还会干什么?!”
“敌人?!你看到一个跟你长得不一样的人类,就说他是敌人?!那你看到我这个跟你肤色不一样的兽人,我是不是也成了你的敌人?!”
“动动你那颗被肌肉塞满了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如果这个人类小子是你的敌人,他为什么要冒着被你一斧头劈死的风险,站出来阻止我们?!”
“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伪装成你父亲的样子来接近你?!凭我的实力,直接拧下你的脑袋,难道不比这更简单吗?!”
格-罗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烧红的战锤,狠狠地,一下一下地砸在加尔鲁什那颗高傲而又简单的脑袋上!
“我们兽人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之所以会被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之所以会喝下那该死的恶魔之血,变成现在这副连自己都憎恶的绿皮模样!”
“就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样,只知道用愤怒和肌肉来思考问题,却从来不用脑子的蠢货!”
“你继承了我的姓氏,继承了我的战斧,却唯独没有继承最重要的东西——脑子!”
“我……我……”加尔鲁什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绿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对方说的……好像……全他妈的有道理!
骂完之后,格罗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一把推开失魂落魄的加尔鲁什,将那柄血吼战斧扔回了他的怀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怒火都吐出去。
然后,他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的眼神,看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处于石化状态的安度因王子。
“人类小子。”
格罗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是……那位存在派你来的。”
这不是一个问句。
这是一个……陈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