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港北,火光冲天。
赤焰如兽,撕裂夜幕,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浓烟滚滚升腾,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在风中扭曲成巨龙之形,咆哮着扑向星辰。远处工坊的钟声急促敲响,一声接一声,像是大地在喘息,在哀鸣。
赵构正立于高台之上,玄甲未卸,披风猎猎。他刚亲手将萨尔罕的毒图投入熔炉,烈火吞没叛志的那一刻,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北方骤然爆起的火光便刺入眼底。
“又是火器仓!”林九娘低喝,指尖已按上腰间刀柄。
赵构眸光一凝,未发号令,未召护卫,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嘶鸣腾空而起。身后百官尚未反应,他已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风在耳边呼啸,火光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待抵达时,整座辅料仓已有大半陷入火海,木棚噼啪作响,梁木焦黑欲折,随时可能坍塌。数十名工匠正奋力用沙袋封堵火路,有人脸被熏黑如炭,有人手臂烧伤起泡仍不肯退,眼中燃着护家卫土的烈光。
“封锁四周!不准一人进出!”赵构跃下马背,声音如铁锤砸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九娘立即挥手,皇城司缇骑如影散开,玄色劲装隐入夜色,封锁所有通道,密不透风。
赵构却未停步,踏过焦土碎瓦,直逼火场边缘。脚下泥土滚烫,几乎要灼穿靴底,空气中弥漫着炸药残留的焦臭,呛得人喉头发紧。他蹲下身,伸手拨开倾倒的火药桶残骸——夹层内壁仍有未燃尽的引线残迹,焦黑卷曲,与前日爆炸现场完全一致。
更诡异的是,地面有拖拽痕迹,新鲜泥印蜿蜒至排水暗沟口,似有重物被迅速转移,隐入黑暗。
“不是意外。”他缓缓起身,眼中寒光迸射,“是连环毁器。他们想让我们自己炸毁自己的舰队。”
话音未落,系统提示悄然响起:
【叮!触发紧急任务:追查“火器连环案”】
【任务目标:查明幕后真凶并阻止第三次破坏】
【奖励预览:记忆回溯(进阶)|火炮连发技术图纸】
赵构不语,只将一切记在心中。他转身便走,步伐沉稳如山,每一步都似踩在人心上。
临时审讯帐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人影晃动。赵鼎已在等候,面色凝重如铁,见官家入内,起身拱手。
赵构坐下,闭目催动系统:“启用‘记忆回溯符’。”
幽蓝光幕自虚空浮现,第一幕显现——徐小七三日前夜归途,路过主工房侧窗,无意瞥见陈子昂独坐案前。烛光昏黄,映着他紧锁的眉峰,手中图纸反复涂抹修改,笔尖几乎戳破纸面。那一瞬,他的眼神不是钻研,而是……近乎噬人的憎恨。
第二幕切换——萨尔罕深夜现身码头,与一名蒙面人交接货箱。箱底暗格开启,露出粉末状磷石,遇空气微泛绿光,幽冷诡异。那正是点燃火药的最佳助燃物,稍遇火星便会燎原。
第三幕最惊心——陈子昂跪于一处密室,面前香案供奉一幅泛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匠袍,目光刚毅。画像下方压着一块断碑残片,刻有“大柱”二字,斑驳沧桑。他焚香叩首,额头抵地,低声诵念:“儿不负父志,宋廷必毁。”
赵构睁眼,久久无言,帐内烛火似也感受到压抑,忽明忽暗。
“他不是贪财,也不是被人胁迫。”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渊,“他是被仇恨喂养长大的鬼。”
赵鼎轻抚胡须,目光深邃:“其父陈大柱,原为朝廷造船大师,因一次试航事故被问责削籍,归家后愤懑难平,郁结成疾而终。当年主审官员……正是我前身赵鼎。”
赵构冷笑,声含冰碴:“所以,他把所有罪都算在了朝廷头上?因一人之错,就要毁我百万将士性命,断我北伐大业?”
“执念入魔者,往往不觉己错,反认天下皆错。”赵鼎叹道,“今若强行抓捕,只会激其狗急跳墙,恐引发更大祸端,伤及无辜工匠。”
赵构站起身,走到帐中沙盘前,手指划过临安港、船坞、火器坊三点连线,忽然一笑,眼中闪过狡黠:“那就……让他以为,我们已经怕了。”
翌日清晨,圣旨传遍江南制造局:
“火药配方存疑,暂停工坊装配,全面核查原料配比。三大主力舰建造延期。”
消息一出,举城哗然。主战派将领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民间流言四起,说官家心生动摇,军心动荡。唯有赵鼎与林九娘知晓内情,静候收网。
夜幕降临,临安城万籁渐寂,唯有工坊区仍有微光。林九娘率十二名皇城司缇骑,换上粗布麻衣,混入运料民夫队伍,潜伏各工坊夜间值守。每人袖中藏一枚“心念感应钉”,可微弱捕捉附近之人情绪波动,一丝异动都难逃脱。
同时,徐小七被当众提拔为“监图员”,掌管核心图纸流转登记。众人皆道他走了鸿运,殊不知这是官家亲自布下的饵,引鱼上钩。
月隐云后,风止树静,连虫鸣都低了下去。徐小七坐在值房内,灯下翻阅今日交接清单,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指尖却已扣紧藏于袖中的信号符。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像是老工匠特有的蹒跚。他抬眼望去,一道佝偻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工坊老匠张伯,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艺却精湛。
张伯双手捧着一份卷轴,颤巍巍递来,声音沙哑:“新绘的……《震天雷引信图》,请……请您过目登记。”【纸间杀机】
夜风穿窗,灯焰轻晃,映得张伯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徐小七指尖微颤,却不是因惧,而是因怒。那张看似寻常的《震天雷引信图》静静躺在案上,纸面洁白如雪,墨线工整流畅,若非他奉命多留一份心,几乎要被这完美蒙蔽过去。
他记得官家亲授的暗令:“凡新图入库,必以湿布轻拭背面。”此刻茶水泼洒,氤氲热气蒸腾而起,图纸渐湿——刹那间,原本隐匿于纤维之中的极细红线浮出纸面,如血丝般蜿蜒勾连,精准标注着三处“延时引爆节点”,每一处都避开常规巡检路线,直指火器库核心舱室!
这不是制图,是精心策划的谋杀。徐小七瞳孔一缩,心跳几乎停滞。他知道,这张图一旦流入装配坊,不出三日,整个临安港造船基地都将化作炼狱火海。北伐舰队尚未出海,便已葬身自家火药之下。
但他不能惊动。呼吸缓缓平复,他垂眸一笑,仿佛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哎呀,老张伯送来的图也弄湿了,真是对不住。”边说边用袖口轻轻擦拭,动作自然得如同日常琐事,随即起身将图纸收进最内层铁匣,锁扣落定时发出清脆一响,如敲警钟。
然后,他悄然抬手,在桌角轻敲三下,短促而急切。
片刻后,窗外竹哨声幽幽响起,短促、低沉,像夜鸟归林——信号已传。
不到半盏茶功夫,黑影掠地,林九娘率皇城司缇骑破雾而来,靴底踏过青石板,悄无声息。她目光如刀,扫过正欲从侧门离去的老匠张伯,那人脚步虚浮,袖口微鼓,似藏着什么硬物。
“站住。”一声冷喝,如冰破骨,冻住了张伯的脚步。
张伯浑身一僵,回头强笑,脸上皱纹挤成一团:“林……林统领?我刚交完图,这就回棚歇息……”
林九娘不语,只一挥手。两名缇骑上前搜身,从其贴身内衣中掏出一枚蜡丸——黑色蜂蜡封口,表面无痕,唯有在火光下微微泛青,正是西夏密谍惯用的“夜磷蜡”,遇热即融。
剖开蜡丸,内藏寸帛,字迹细如蚊足,却透着阴狠:
“第二批毁器已完成,待风起。”
帐外风声骤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似有山雨欲来。
【逆风识影】
审讯不过半个时辰,张伯便崩溃招供,涕泪横流。他并非主谋,而是被陈子昂以亲子性命相挟,被迫传递改造图纸。其子已被囚于城北柳叶庄,日夜有人看守,若他泄密,孩童立毙。
赵构听完汇报,面色未变,眼神却冷得能凝出霜来:“因一人之恨,牵百匠为刃,劫百姓之子,毁万军之器?何其毒也!”
“执念入魔者,已失人性。”赵鼎叹道,“当务之急是救人,再寻机捕凶。”
官家站起身,走到帐中沙盘前,指尖点向城北与港口两处:“林九娘带十二精锐皇城司,星夜奔袭柳叶庄救人;另调禁军五千,秘密围控火器坊总库,封锁所有进出通道,任何人不得擅离。”
行动前夜,赵构独自登上帝宫西角高台。临安城灯火如星河倾泻,万家灯火中,唯有一处异样——港口深处,一艘不起眼的货船正悄然升起风帆,桅杆倾斜角度诡异,既非顺风,亦非待航,反倒像是某种编码姿态。
赵构瞳孔骤缩,忆起系统曾提示过的“西夏暗语航姿”:帆斜三度,左舷朝月,意为‘计划得手,速撤传信’!
“想走?”他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寒意彻骨,“朕准你出港十里……再沉。”
低声传令:“召水师偏将李猛,放它出港,尾随勿击。待其进入深流区——凿底,灌江,不留活口。”
话音落时,江面波光微动,一艘无旗小舟悄然离岸,如幽灵般滑入黑暗水域,尾随着那艘货船,消失在夜雾中。
而在城北荒野,月隐云后,柳叶庄静静蛰伏在枯苇荡之间,屋舍轮廓模糊,唯有一点烛火,在地底深处幽幽闪烁,似鬼火,等待着猎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