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儿癫狂的坦白和嘶吼,在大厅内久久回荡,如同魔音贯耳,侵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赤裸裸的罪恶,那毫无遮掩的疯狂,让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都失去了意义。
云文渊站在那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听着柳媚儿一句句“都是我干的”,听着她将自己内心深处那点阴暗的默许也嘶吼出来,听着满堂宾客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只觉得天旋地转,颜面扫地。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丞相威严,云府百年清誉(至少表面如此),在这一刻,被柳媚儿撕扯得粉碎。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他云文渊就真的完了!
“够了!”
云文渊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双眼赤红,猛地指向还在痴痴傻笑、对着空气比划的柳媚儿,“柳氏媚儿,德行有亏,罪行累累,现已神志昏乱,口出悖逆之言!
为免其再惊扰宾客,玷污门楣,即刻起,剥夺其掌家之权,废其夫人之位!”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要用这严厉的处置,来冲刷柳媚儿带来的污秽,挽回一丝摇摇欲坠的颜面。
“来人!”
他厉声喝道,“将这疯妇给我拖下去!
幽禁于后院柴房!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派专人看守,若再让她胡言乱语,我唯你们是问!”
这一次,那些健仆不再犹豫,几人一拥而上,不顾柳媚儿的挣扎踢打,死死架住了她的双臂。
“放开我!
你们这些狗奴才!
我是丞相夫人!
我是柳家的小姐!”
柳媚儿奋力挣扎,头发彻底散乱,衣衫不整,脸上又是泪又是汗,混合着脂粉,状如恶鬼,“云文渊!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
一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布,被一个机灵的婆子迅速塞进了柳媚儿嘴里,将她未尽的咒骂与哭嚎尽数堵了回去,只剩下“呜呜”的挣扎声。
她被强行拖拽着,向大厅外而去。
经过云芷身边时,柳媚儿猛地扭过头,那双曾经妩媚动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死死地钉在云芷脸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千刀万剐。
云芷坦然回视,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映不出柳媚儿丝毫的倒影。
那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击更让柳媚儿感到绝望和窒息。
“呜呜——!”
柳媚儿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鸣,双脚胡乱蹬踹,却终究抵不过健仆的力量,被狼狈不堪地拖出了众人的视线,只留下地面上几道凌乱的划痕,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疯狂气息。
大厅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丝竹早已停歇,欢宴彻底变调。
宾客们神色各异,有的低头品茶,掩饰尴尬;
有的与同伴交换着眼色,心照不宣;
有的则略带同情地看向仿佛一瞬间被抽走精气的云文渊,当然,这同情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云文渊颓然跌坐回主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沙哑:
“今日……让诸位见笑了。
家门不幸,出此丑事,寿宴……就此散了吧。
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主人家已然下了逐客令,宾客们自然也不好再留。
纷纷起身,说着“丞相保重身体”、“府中事务要紧”之类的场面话,相继告辞离去。
只是那离去的脚步,那交汇的眼神,都预示着今日云府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柳贵妃派来的宫女也起身,她深深看了一眼云文渊,又瞥了一眼始终静立一旁的云芷,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什么也没说,随着人流默默离去。
很快,原本喧闹的大厅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满地狼藉,以及云家核心的几人。
云芷看着失魂落魄的云文渊,看着被丫鬟们围着掐人中、灌参汤的云老夫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清冷如常:
“父亲,祖母受惊,还需静养。
女儿也告退了。”
云文渊抬起头,看着这个今日一手掀翻了云府平静湖面的女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恼怒,有恐惧,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云芷不再多言,带着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翠儿,转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大厅。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柴房方向,隐约似乎还能听到一丝被堵住的、绝望的呜咽,随风传来,旋即消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