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调局十三楼的办公室里,百叶窗将晨光切割成细长的光斑,落在赵胜男指间的徽章上。
那枚银质徽章边缘已磨出毛边,背面 “忠诚” 二字被指甲摩挲得发亮 。
这是她入职时父亲亲手别在她制服上的,老人当时说:“徽章的重量,是无数个正确选择堆起来的。”
此刻徽章却像块烙铁。
办公桌上摊着两份文件:
左边是社区十七位老人的体检报告,海马体萎缩的 ct 片上,异常阴影如蛛网蔓延。
右边是产业园的就业数据表,红色的 “3000 人” 字样被高志远用红笔圈出,旁注 “稳定大于一切”。
“赵队,第七次了。” 秘书小陈将请愿书放在文件旁,纸页边缘因反复翻阅卷起毛边。
最上面诸葛铁牛的签名力透纸背,下面密密麻麻的红手印里,王翠花的指节印格外清晰 。
老人前天在菜市场拦她时,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胳膊。
赵胜男的目光落在请愿书角落,王翠花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泪痕晕染了狗爪。
她想起三天前在社区医院,老太太抱着抽搐的富贵,掌心的面粉蹭在她制服上:“赵队,那水不对劲啊,富贵喝了就吐绿沫子……”
“知道了。” 她当时这样回答,转身时听见背后传来塑料盆摔碎的声响。
【检测到赵胜男精神熵增指数 25%,和谐能量场持续萎缩。是否介入干预?】
诸葛铁牛的系统弹出提示时,他正蹲在社区医院的梧桐树下。
李小明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线 。
那是上周帮王翠花修缝纫机时勾的。
少年指尖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他盯着地面裂缝里的绿色苔藓:“她把检测设备申请压在抽屉最底层,标签写着‘待处理’。”
雨突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雨棚上噼啪作响。
诸葛铁牛想起昨夜送外卖时,7 栋楼下张大爷对着空气作揖,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虚空:
“竹笛声…… 在管子里唱歌呢……”
当时他以为是老人糊涂了,现在才看清那是声波污染的初期症状。
“去问问李大芬。” 诸葛铁牛拽起李小明。
社区广场上,夕阳红队的音箱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李大芬举着磨破边的扇子指挥队形,羊毛卷被雨水打湿,贴在头皮上像顶黑色毛线帽。
“铁牛?你们咋来了?” 老人往旁边挪了挪,露出音箱后缠绕的墨绿色纤维,“这破玩意邪门得很,昨晚跳《最炫民族风》时,喇叭里突然传出小孩哭……”
纤维在雨水中微微蠕动,末端的倒钩闪着金属光。
诸葛铁牛的系统瞬间报警:
【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波,与司马钢蛋实验室残留数据匹配度 89%!】
这时,赵胜男的越野车溅着水花停在路边。
她跳下车时,制服外套下摆还在滴水,腰间对讲机滋滋作响:
“…… 高副局长说,产业园排污管改造方案必须通过,下周市里要检查就业率……”
“赵队!” 诸葛铁牛举起那簇纤维,“这就是你们要保的项目?”
女人的目光在纤维和请愿书间游移,喉结滚动了一下。
雨幕中,她胸前的徽章反射着冷光,与三年前在迎新会上说 “绝不向污染妥协” 时判若两人。
社区菜市场的争吵声穿透雨帘。
王翠花叉着腰站在肉摊前,沾着面粉的手点着李建国的鼻子:“你这排骨注水了!前天买的炖出来全是沫子!”
“放屁!” 李建国的杀猪刀在案板上剁得咚咚响,刀刃上的肉末混着血水溅到塑料袋上,“产业园的水灌溉的菜都这样,你以为我愿意卖?”
诸葛铁牛挤进去时,正看见王翠花抓起秤砣要砸,赶紧按住她的手腕。
老人掌心的老茧硌得他生疼,指缝里还嵌着韭菜叶:“铁牛你看!富贵就是喝了那井水才……”
“我知道。” 他压低声音,“赵队那边有动静了?”
王翠花突然噤声,眼角往水产摊方向瞟了瞟。
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用计算器敲着台面,节奏与疗养院竹椅的摩擦声一致 。
那是司马玉的人在盯梢。
傍晚的特调局会议室,烟雾缭绕。
高志远把产业园的环评报告拍在桌上,镀金钢笔在 “合格” 二字上敲得哒哒响:“小赵,你要搞清楚,这不是污染,是发展的必要代价!”
赵胜男的指甲掐进掌心,视线越过男人锃亮的皮鞋,落在墙角的绿萝上。
那盆植物的叶子边缘正在发黄,根部渗出的水分在瓷砖上晕开墨绿色的痕。
“可是那些老人……”
“老人?” 高志远冷笑一声,点开投影仪。
屏幕上,周小兵的母亲在产业园流水线前装瓶盖,嘴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罐头碎屑,“周大妈儿子吸毒,是产业园给的工作让她儿子戒了毒!你要断了三千人的活路?”
门被推开时,诸葛铁牛正撞见赵胜男把一份文件塞进碎纸机。
纸屑纷飞中,他瞥见 “声波污染应急预案” 几个字。
女人转身时碰倒了热水杯,褐色的茶水在 “就业数据报表” 上洇出丑陋的渍。
“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比茶水更冷。
“张大爷晕倒了。” 诸葛铁牛把 ct 片拍在桌上,“和富贵的症状一模一样。”
赵胜男的目光在片子上停留了三秒,突然抓起对讲机:“通知社区医院,按老年性痴呆处理。”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风卷着雨水打在玻璃上。
诸葛铁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想起李小明说的:“上周在皇朝酒店,司马玉给她塞了个信封,厚度够买三辆警车。”
暴雨下了整夜。
李小明蹲在产业园围墙外,夜视镜里,黑色排污管正往社区下水道里倾泻墨绿色液体。
管道接口处的水泥地上,泡沫像腐烂的睡莲般绽开。
他按下录音笔,捕捉到液体撞击管壁的声响 。
与张大爷脑电波异常的频率完美重合。
凌晨三点,特调局档案室的灯还亮着。赵胜男在保险柜前犹豫了半小时,最终抽出那份真正的检测报告。
数据红得刺眼:“熵增污染已扩散至社区 37% 区域,与声波频率高度相关。” 她将报告锁进最底层抽屉,上面压着高志远签字的 “特殊排放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