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号”的震颤像濒死巨兽的骨节在碾磨，顺着冰冷的金属甲板爬上来，钻进凌曜的膝盖，又沿着脊椎往上窜，让他指尖在控制面板上的动作都跟着微不可察地顿了两秒。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明明灭灭，幽绿的光片切过他汗湿的下颌线，把他紧蹙的眉峰压出更深的阴影——屏幕上“领航员”系统的数据流还在乱跳，像被狂风搅散的星子，每一次卡顿都在消耗着仅剩的能源。
“怎么样？”
叶燃的声音裹着粗重的喘息砸过来，他后背抵着控制台滑了半步，左手下意识按在防护服的撕裂口上。那道口子从肩甲斜划到肘弯，被临时包扎的布条已经渗出血迹，泛着诡异的淡紫色，是“虚空潜猎者”利爪上的毒素正在缓慢扩散的征兆。他右手攥着根拆下来的金属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视线死死钉着那扇扭曲的气密门——门外的刮搔声越来越近，像是有无数只爪子在抓挠每个人的神经。
凌曜喉结滚了滚，指尖在解码键上又快了几分，指甲盖蹭过按键边缘，留下淡淡的白痕：“防火墙不是顽固，是在主动抗拒。”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混着控制台的电流声，“‘领航员’的逻辑核心被一段异常信号寄生了，刚才捕捉到它的情绪模块波动——不是混乱，是害怕。”
“害怕？一个AI？”叶燃刚嗤笑出声，主控台的主屏幕突然“滋啦”一声炸开雪花点，刺目的白光晃得两人都眯了眯眼。下一秒，雪花点骤然收缩，一幅破碎的星图在屏幕中央缓缓展开，可星图的正心没有熟悉的银河悬臂，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幽暗漩涡，像只睁着的、没有眼白的瞳孔，正无声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点。
紧接着，一阵不属于“领航员”的声音，直接撞进了两人的脑海。
不是机械的电子音，是无数道声音揉在一起的扭曲低语，有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啜泣，还有某种非人的悲鸣，像潮水般涌来，压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逃……快逃……”那声音忽远忽近，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它们来了……从漩涡之眼来……我们惊醒了它们……都被标记了……回不去了……”
“艹！”叶燃猛地捂住耳朵，可那低语像长了刺，扎进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踉跄着退了半步，膝盖撞到控制台，发出一声闷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凌曜也在咬牙承受着精神上的冲击，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但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屏幕——那漩涡的旋转频率，和刚才解码时捕捉到的异常信号频率，完全吻合。“不是故障！”他突然反应过来，瞳孔骤缩，“是记录！这是‘领航员’灾难前接收到的最后一段外部信息，它是被这段信息逼疯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控制台侧面一个积了灰的物理日志接口——之前一直专注于系统解码，竟忽略了这个最原始的备份通道。“叶燃，帮我守住三十秒！”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去拔接口上的防尘塞，指尖因为急切而有些发抖。
“三十秒？”叶燃刚喘匀一口气，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气密门的中央突然凸起一个尖锐的锥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外狠狠撞了一下，金属门板瞬间凹陷，一道裂缝顺着凹陷处蔓延开来。裂缝里，一只惨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两人一眼，又瞬间消失。
门外的嘶吼声陡然变得狂暴。
“老子尽量！”叶燃吐掉嘴角的血沫，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他把金属管横在胸前，双腿微分，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刚才被潜猎者抓伤时都没皱一下眉的人，此刻连呼吸都带着决绝的狠劲。他往气密门前跨了两步，硬生生挡在凌曜和门之间，像一道不可撼动的屏障。
“咔嚓——！”
门板的裂缝瞬间扩大，螺栓崩飞的声音刺耳地响起。下一秒，一只体型比之前遇到的潜猎者大了近一倍的怪物，挤破门板钻了进来——它的甲壳上爬满了淡紫色的能量纹路，像活物一样在体表流动，头部的复眼闪着幽光，尖啸着直扑正在插接口的凌曜！
“你的对手是我！”叶燃咆哮着迎上去，没有躲闪，反而往前冲了半步，全身的力量都灌进手臂，金属管带着破风声，精准砸在潜猎者关节处的软甲上。“当”的一声脆响，叶燃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顺着金属管往下淌，可他没松手，反而借着反震力侧身，又一脚踹在怪物的腹部，硬生生把它的扑击方向挡偏。
潜猎者被彻底激怒，尖啸着转向叶燃，利爪带着腥风扫过来。
同一时间，凌曜的指尖终于触到接口，物理线“咔哒”一声插到底。主控台屏幕上瞬间跳出一条进度条，红色的数字从0开始疯狂飙升——10%、30%、70%！“领航员”的混乱低语在脑海里达到顶峰，无数声音搅在一起，几乎要把人的意识撕裂。
但就在这噪音的缝隙里，一段冰冷的、清晰的数据流突然跳了出来。
【起源序列…解密中…】
【坐标锁定：xc-03-遗迹…】
绿色的代码在屏幕上闪烁，像黑暗里突然亮起的火星。“拿到了！”凌曜猛地攥紧拳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可下一秒，和叶燃缠斗的潜猎者首领，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嘶鸣。那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而是带着某种极致的敬畏和恐惧，它猛地后退，连被叶燃砸伤的关节都忘了疼，飞快地往门外退去。紧接着，门外所有的刮搔声、嘶吼声，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骤然笼罩了整个主控室。
只有控制台的嗡鸣还在持续，应急灯依旧在闪烁，却显得比刚才更诡异。叶燃拄着金属管，喘着粗气，紫色的血珠顺着他的裤腿滴落在甲板上，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外漆黑的通道：“……怎么回事？它们怕了？”
凌曜迅速将数据备份到便携终端，拔出物理线，他的脸色在屏幕的微光下异常苍白。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叶燃，投向主控室巨大的舷窗。
舷窗外，是无尽的深空。遥远的星河像一条璀璨的丝带，在黑暗里流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在那丝带的边缘，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紫黑色奇点，正悄然浮现。它像一滴掉进清水里的墨，以极慢却不容抗拒的速度，向四周扩散着，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吞噬，留下一片虚无的暗。
那方位，和“领航员”低语里的“漩涡之眼”，和刚刚解密的坐标描述，完美重合。
凌曜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它们不是怕了…叶燃。”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个正在扩散的奇点，喉结滚了滚，吐出的每个字都像结了冰：
“是有什么更大的东西…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