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猛地呛咳起来，喉咙里还残留着医院里消毒水混着腐臭的恶心味道，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下意识地撑着桌面抬头，映入眼帘的不是慈爱医院斑驳掉漆的天花板，而是自家书桌上堆积的画稿、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还有那盏熟悉的、灯绳磨得发毛的小台灯。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光里打转，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远处的鸟鸣。
他真的回来了。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退去后，四肢百骸都透着脱力的酸软。凌曜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曾被怨灵的触手扫到，此刻却光滑一片，连半点疤痕都没有。他又撸起袖子，手臂上之前被碎玻璃划伤的伤口也消失无踪，医院里的生死搏杀，像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可当他的指尖触到左手手背时，一股针扎似的凉意突然窜上来，让他浑身一僵。
低头看去，一枚硬币大小的暗灰色印记赫然在目——形状像罗马数字“4”，边缘带着细碎的、类似齿轮的纹路。它不是浮在皮肤表面，更像从骨血里透出来的，指尖碰上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
这不是梦。
凌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环顾房间，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他没画完的森林插画，光标在画布边缘闪烁；旁边的马克杯里，半杯咖啡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着水珠。
时间……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日期和时间清晰地映入眼帘——和他当初坐在电脑前，突然被一股吸力拽进黑暗的那一刻，分秒不差。
“时间没有流逝？”凌曜喃喃自语，指尖捏着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都挡不住从脊椎窜起的寒意。比手背上的印记更冷，更让人不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归属地，像是随机生成的数字。凌曜的心脏又提了起来——是“深渊回廊”的人？还是和他一样逃出来的轮回者？
他迟疑了两秒，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凌曜？！是我叶燃！你没事吧？你也回来了对不对？！”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响，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有一丝没压下去的颤抖，正是叶燃。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曜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些，他靠在书桌边，声音还有点沙哑：“嗯，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我没事！身上连个擦伤都没有，太邪门了！”叶燃的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但你看你手背！是不是多了个凉飕飕的破符号？我这手背上也有个‘4’，摸起来跟冰块似的！那鬼地方到底是啥？高曼丽那女人……”
“不知道。”凌曜打断他，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向下看。街道上车水马龙，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卖早餐的摊贩正在收拾摊位，世界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平静得近乎诡异，“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安全的。”
“安全？哥们儿，我们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了条命出来！”叶燃的声音陡然拔高，“下次再让我碰到高曼丽那白眼狼，我非……”
“没有下次。”凌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指尖摩挲着窗沿，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我们不能再进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叶燃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力：“……你觉得，这事儿能由得我们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两人手背上的“4”字印记，毫无征兆地同时发烫！
凌曜手一抖，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下一秒，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的信息流，像直接刻进脑海般涌了进来——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清晰无比的“意义”，在意识里炸开：
【恭喜轮回者凌曜\/叶燃完成首次试炼：迷雾医院】
【任务评价：b-】
【生存积分结算：+700】
【检测到轮回者处于安全环境，是否现在浏览“深渊回廊”指南并进行积分兑换？】
一连串的信息让凌曜头皮发麻，耳边传来叶燃惊恐的大叫：“卧槽！什么东西？！有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老凌你听见没？积分？那700积分是啥玩意儿？！”
“冷静！别慌！”凌曜低喝一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试着在心里回应那股信息流，下一秒，一个简陋的蓝色半透明界面，突然浮现在他的视野里——像游戏界面，却真实得可怕。界面上只有四个选项：【个人信息】、【积分商城】、【公共频道（未开放）】，还有最扎眼的一条：【下次任务倒计时：71:59:48】。
鲜红的数字在视野里跳动，每跳一下，都像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倒计时。
这是死刑宣告，是安宁的倒计时。
“叶燃，”凌曜的声音异常干涩，他盯着那串不断减少的数字，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视野里……是不是有个倒计时？红色的，七十二小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叶燃压抑的声音：“……有。意思是，三天后，我们还得再进那个鬼地方？”
巨大的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人溺毙。凌曜闭了闭眼，猛地甩了甩头，把那股窒息感压下去——现在不是慌的时候。他用意念点开【积分商城】，密密麻麻的兑换项瞬间铺满视野，每一项后面都标着刺眼的积分：【基础体能强化】（1000积分）、【神经反应速度强化】（1200积分）、【初级治疗药剂】（300积分）、【基础冷兵器掌握】（800积分）……甚至还有【纯净水】（10积分\/瓶）、【压缩饼干】（15积分\/块）这种看似普通的东西。
凌曜瞬间明白了——生存积分，不是奖励，是活下去的资本。是让他们在下一个死亡试炼里，多喘一口气的筹码。
“叶燃，”凌曜快速说道，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看你的商城列表。我们只有700积分，必须花在刀刃上，先想清楚兑换什么能提升存活率。”
短暂的恐慌后，求生欲压过了绝望。电话那头的叶燃似乎也镇定下来，呼吸声逐渐平稳：“好！我看看……【基础体能强化（小幅）】要450积分，【初级治疗药剂】300积分……你呢？”
两人隔着电话，像在医院里并肩对抗怨灵时那样，快速商讨起来。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一句都是关于“活下去”的判断。
最终，凌曜用500积分兑换了【初级精神力强化】——他需要更清晰的观察力和更快的思维，这是他在危机里最可靠的武器。剩下的200积分，他暂时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叶燃则咬着牙换了【基础体能强化（小幅）】（450积分），又听凌曜的建议，用250积分换了一瓶【初级治疗药剂】，揣进了口袋。
积分扣除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四肢百骸。凌曜感觉太阳穴的胀痛瞬间消失，原本有些模糊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晰，连书桌上画稿的铅笔线条，都能看清笔锋的走向；而电话那头的叶燃，发出一声低呼：“卧槽！真有用！我感觉浑身都有劲了！”
这切实的强化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可手背上的印记还在发凉，视野里的倒计时还在跳动，像两把悬在头顶的刀，时刻提醒着他们：安宁只是暂时的。
挂了电话，凌曜坐在书桌前，窗外的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光洒在画稿上，却暖不了他身上的寒意。他摊开左手，看着手背上的“4”，脑海里突然闪过医院最后时刻的画面——怨灵消散时，核心处似乎闪过一串模糊的碎片：炽热的沙漠里，巨大的金字塔在风沙中矗立；冰冷的钢铁废墟上，生锈的机械臂指向天空；还有一双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像俯视蝼蚁般，静静地看着他。
那些画面，和慈爱医院的悲剧毫无关系。
“慈爱医院到底是什么？”凌曜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电脑键盘。屏幕亮起，他没画完的森林插画重新出现在眼前——阳光、绿树、草地上的小兔子，本该是温暖的画面。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画面角落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在那棵最大的橡树的阴影里，一个极其模糊的扭曲人脸正若隐若现——不是他画的，像素点杂乱地堆积在一起，构成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正透过屏幕，静静地凝视着他。
凌曜猛地往后缩了缩手，心脏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攥得生疼。
那东西……真的彻底离开了吗？
还是说，那些来自“深渊回廊”的存在，已经以某种他看不见的方式，悄悄渗透进了这个他以为“安全”的现实？
视野里的倒计时，还在一秒一秒，无情地跳动着。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