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环视一圈，看着那些被自己拆解得明明白白的猪肉，心里已经有了一张完整的菜单。
他拍了拍手，把还在发愣的村民们都给叫回了神。
“各位叔伯婶子，嫂子大姨！”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看也看完了，接下来，就得动真格的了！”
“咱们得让守着大堤的子弟兵们，吃上一口热乎的！”
他指着那块码放整齐的颈前肉，看向人群里一个手脚麻利的妇人。
“孙二嬢，这块梅花肉，你拿去，剁成馅儿。”
“咱们今天，让战士们吃上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被点到名的孙二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放光，哎哟一声就挤上前来。
“行！远子你放心，这活儿交给我，保证给你弄得妥妥的！”
张远点点头，又看向那块五花肉。
“秀芳嫂子！”
“你家的梅菜干，是不是还有存货？”
秀芳嫂子立刻应声：“有！还有一大坛子呢！都是去年秋天晒的，香着呢！”
“好！”张远点头。
“这五花肉，就交给你了！”
“先煮后炸再蒸，做一锅最地道的梅菜扣肉！”
“让战士们尝尝，啥叫入口即化！”
秀芳嫂子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得嘞！看我的！”
张远又指向那块带着一层薄皮的奶脯肉。
“杏花嫂子！”
“这块肉，肥而不腻，最适合做白肉。”
“你带人把它煮熟了，切成薄片，再调一碗顶顶辣的蒜泥红油汁。”
“一道蒜泥白肉，开胃解馋！”
杏花嫂子应下了。
“春兰嫂子，这大扇的排骨，你来负责。”
“斩成小块，做个糖醋的，再做个红烧的，娃们都爱吃甜口。”
“多放糖，多放料，别心疼！”
……
张远一口气把任务全部分配了下去。
德旺支书在一旁看着，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合上。
他本来还寻思着，自己得帮着张罗一下，调配一下人手，现在看来，完全没他什么事儿啊！
“都听明白了没？”张远最后问了一句。
“明白了！”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里充满了干劲儿。
“那还等什么？开干！”
孙二嬢带着几个媳妇，和面的和面，剁馅的剁馅，动作快得飞起。
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一时间，香味就飘了出来。
那香味，顺着风，飘啊飘，飘过了村子，飘到了不远处的堤坝上。
堤坝上，子弟兵们还在挥汗如雨。
他们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个小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身上沾满了泥浆。
一个看着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战士，正机械地装着沙袋，鼻子却不自觉地耸动了两下。
“班长……你闻着没？”
他小声地对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兵说。
“啥味儿啊……”
“肉味儿！好像……好像是红烧肉的味儿……”
小战士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还有包子味儿……”
另一个战士也凑了过来，使劲嗅着。
“刚出锅的那种，香死个人了！”
“我想我妈做的猪肉炖粉条了。”
一句话，让周围好几个战士都沉默了。
他们也是爹妈生的肉长的，也是会想家的半大孩子。
高强度的劳累和精神紧绷，让他们几乎忘了饥饿。
可这股子带着家乡味道的香气，却一下子勾出了他们心底最深的乡愁。
就在这时，堤坝指挥部那边，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
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是负责物资调拨的林震。
他快步走到正在观察水情的肖卫国面前，敬了个礼。
“书记！省里紧急调拨的物资到了！”
老干部闻言，却没有立刻露出喜色。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疲惫不堪的脸庞，又闻了闻空气中那股子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
他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通讯员下令。
“通知下去，让一中队先从堤上撤下来！”
“二中队上去换防！”
“让一中队全体集合，准备……开饭！”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当第一批浑身泥泞的战士们，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大堤上走下来时。
正在伙房外帮忙摆放碗筷的平安村和石岭村的村民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们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军装被泥水浸成了硬邦邦的一块。
一个大娘看着一个战士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乖乖……看给这些娃累成啥样了……”
“这不都是为了保护咱们嘛！”
“快快快，把桌子往外再挪挪，让他们有地方坐！”
村民们自发地行动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九点整。
随着张远一声“齐活了”，最后一盆热气腾腾的杀猪菜被端上了桌。
临时拼凑起来的长条桌上，摆满了大盆大盆的菜肴。
金黄油亮的梅菜扣肉，红润喷香的糖醋排骨，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堆成了小山，大米饭和馒头像不要钱一样管够。
那口熬骨头的大锅里，奶白色的高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德旺支书拿起一个铁皮喇叭，清了清嗓子。
“开饭啦——！”
“解放军同志们！娃们！快过来吃饭！”
“咱们平安村和石岭村的乡亲们，没啥好东西招待，就这一口热乎饭！”
“大家伙儿敞开了吃！管够！”
早已集合完毕，站得笔直的战士们，闻言，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班长。
队伍里，没有一丝骚动。
一个年轻的班长出列，大声喊道：
“各班注意！按顺序，一个一个来！”
“把自己的碗拿好！不准拥挤！”
“是！”
战士们排着队，挨个上前打饭。
张远没有去凑那个热闹，他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累，是真累。
从杀猪分解，到指挥做菜，他几乎没有停过。
但心里，却很满足。
而此时，堤坝上的肖卫国，也被这股子饭菜香搅得饥肠辘辘。
他已经一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他对着身旁的林震说道：“走，小林，咱们也过去看看。”
“看看这帮老乡，到底给咱们的战士，准备了什么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