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对琉璃而言，简直比在行星帕拉莫独战五大阿布索留特战士还要耗费心神。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放下筷子，她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一下。那种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让她只想闭上眼睛，与世界隔绝。
凉叶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旁边，脸上写满了愧疚和不安。百灵鸟看着琉璃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嘴角微微上扬，竟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琉璃抬起沉重的眼皮，瞪了百灵鸟一眼，但眼神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怒气。她心里清楚，这事儿归根结底不能怪凉叶。是自己让她对身份保密，而凉叶本身也不是擅长撒谎和周旋的性格，在雪奈和绫子那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盘问”下，能想到用“画插画”这个相对安全的理由已经不错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没把“小说”这个坑埋得更深一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对身旁惴惴不安的凉叶说道：“算了，没事了。这件事……本来就不该怪你。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神乐那如同魔鬼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琉璃，起来。去我房间，我要检查你落下的功课。”
琉璃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闷声闷气地抗议：“神乐卿……饶了我吧……今天真的不行了……”
“不行。”神乐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直接上手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今日事今日毕，而且正好可以看看你这几天有没有把脑子彻底睡糊涂。”
被神乐几乎是“押送”着进入她那个整洁得仿佛无菌实验室般的房间，琉璃感觉自己像是即将受刑的囚徒。房间里的空气都带着神乐身上那股淡淡的、理性的清香，让琉璃本能地想要逃跑。
“坐好。”神乐指着书桌前那把硬邦邦的椅子，自己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琉璃旁边，将一叠打印好的试卷和习题放在桌上，“这是你这几天落下的主要知识点和综合测试题，限时完成。”
琉璃哀怨地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题目，认命地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拿起笔：“神乐卿……你这是虐待……我刚经历了一场……呃，长途旅行，身心俱疲啊……”她差点说漏嘴。
神乐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说道“身心疲惫更需要进行适当的脑力活动，防止思维僵化。而且，这正是检验你是否在‘旅行’中彻底放飞自我的好机会。开始吧。”
面对神乐无懈可击的逻辑，琉璃只能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开始看题。起初，她还有些心浮气躁，脑子里还在回响着晚餐时雪奈失落的眼神和绫子气愤的质问，笔尖在纸上划拉得有些敷衍。
但做着做着，尤其是在做到泽塔世界也学过的数学和理科题目时，那些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的知识开始慢慢苏醒。她的速度逐渐加快，书写也变得流畅起来。虽然有些地方因为两个世界教材细微的差别而卡壳，但大部分基础题和中等难度的题目，她也能磕磕绊绊地解答出来。
神乐就坐在她旁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做别的事，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答题，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纸背，看清琉璃思维运转的每一个环节。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琉璃终于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时，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
“做完了？”神乐的声音依旧平稳。
“嗯……大概吧。”琉璃没什么底气地把试卷推过去。
神乐拿起试卷，开始批阅。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看不出喜怒。房间里只剩下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以及琉璃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看着神乐专注的侧脸，琉璃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她注意到神乐在看到自己那工整字迹时，眉头舒展了一些。
“怎么样啊，美奈子老师？”琉璃忽然凑近了一些，用带着点戏谑的语调，低声唤了神乐的名字。她知道，在非正式场合，尤其是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叫她的名字比叫“神乐小姐”或“神乐卿”更能让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助理露出破绽。
果然，神乐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虽然没有抬头，但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强作镇定，用笔点了点试卷上一道做对的题，语气试图维持严厉：“这道题解法取巧了，步骤不够规范，如果是在正式考试，会被扣过程分。”
琉璃却像是没听到她的批评，反而得寸进尺地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神乐泛红的耳朵，笑嘻嘻地说：“可是我做对了呀，美奈子~你看，这么多题我都做对了呢！是不是比你想象中要好很多？”
神乐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个亲昵的称呼和琉璃近在咫尺的气息，继续批改。她不得不承认，琉璃这次的表现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期。不仅正确率比她预想的高很多，尤其是那手漂亮工整的字，更是让整张试卷看起来赏心悦目。这和她印象中那个字迹潦草、答题跳步骤的琉璃简直判若两人。
批阅完毕，神乐放下红笔，心情有些复杂。她抬起头，对上琉璃那双带着一丝小得意和期待的眼睛，语气依旧保持着惯有的理性，但细微处还是能看出一丝郁闷。
“……算你运气好。”神乐推了推眼镜，借此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看来这几天没完全荒废，基础知识还记得一些。字……也保持得不错。”这几乎是她能给出的、对琉璃学业的最高评价之一了。
“耶！我就说我没问题的嘛！”琉璃立刻像是得到了特赦令，整个人又软了下来，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看来我的聪明才智只是平时被懒惰封印了而已~美奈子你就是太爱操心啦~”
看着她这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样子，神乐刚刚升起的一丝欣慰瞬间被无奈取代。她必须打压一下这家伙的气焰，免得她尾巴翘到天上去。
“别高兴得太早。”神乐面无表情地泼冷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检测。别忘了，下周就有月度测验。那才是检验你真实水平的时候。如果到时候成绩下滑……”她没把话说完，但威胁意味十足。
听到“月考”二字，琉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随即，她眼珠一转，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重新趴回桌子上，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神乐，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如同猫咪般的笑容。
“美奈子~”她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带着明显的撒娇和算计的意味，“既然你这么担心我的月考……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神乐警惕地看着她：“打什么赌？”
“就赌我这次月考的成绩呀！”琉璃笑眯眯地说，“如果我这次月考，所有科目都及格了，而且总排名比上一次进步了……你就给我一点‘奖励’，怎么样？”
神乐蹙眉：“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还要什么奖励？”
“哎呀，这叫激励机制嘛！”琉璃理直气壮，“有了动力，我才更有干劲学习啊！你看，我这不是在你的‘鞭策’下，已经进步很多了吗？”她指了指桌上那张批改过的试卷。
神乐沉默了一下。她深知琉璃的性格，纯粹的严厉压迫有时反而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适当的“甜头”确实可能更有效。这就是她一直奉行的“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策略。只是……她有点好奇琉璃会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奖励？”神乐谨慎地问道，心里盘算着如果是想要减少学习时间或者增加游戏时间，该给她设定怎样的限制条件。
琉璃见神乐松口，眼睛更亮了，她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神乐耳边，用气声说道，语气充满了期待和一丝恶作剧的兴奋：
“我的要求也不高啦~第一，我的游戏时间每天增加一个小时！第二，下个月买游戏和新周边的预算翻倍！”
神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正准备讨价还价，却听到琉璃继续说道，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能看到美奈子你……穿上那种可爱的、带蕾丝花边的女仆装！”
“什……？！”神乐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爆红，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琉璃仿佛没看到她震惊的表情，继续兴奋地描述着，还用手比划着：“然后，像女仆咖啡店里的那样，用甜甜的声音叫我‘主人’~一边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画一个可爱的爱心或者笑脸，一边念着‘美味美味，变得好吃吧~’之类的魔法咒语！”
“噗——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神乐彻底破防了，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颈，她羞恼交加，猛地举起手中的红笔，作势就要敲琉璃的脑袋，“千雪琉璃！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敲醒你！”
“哇！救命啊！美奈子杀人啦！”琉璃早有准备，大笑着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灵活地躲开了神乐毫无威慑力的“攻击”，绕着书桌跑了起来。
“你给我站住！”神乐又羞又气，追着她，手里的红笔仿佛成了惩戒的权杖，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荒唐要求搅乱的涟漪。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穿上那种衣服、做出那种动作、说出那种话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她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不站住！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琉璃一边躲闪，一边回头嬉笑着，继续挑衅，“怎么样嘛，美奈子？很简单的！为了你亲爱的学生的成绩进步，做出一点点小小的‘牺牲’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神乐斩钉截铁地拒绝，脸颊依旧滚烫。她停下追逐的脚步，扶着桌子微微喘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平时那个理性干练的形象，尽管通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板起脸，瞪着那个还在嬉皮笑脸的罪魁祸首：“千雪琉璃，我警告你，不要再提这种荒谬的要求！现在，立刻，给我坐下！我们还要分析你的错题！”
看着神乐那副明明羞恼得要命却还要强装严肃的样子，琉璃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否则真把这位“高攻低防”的助理惹毛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她见好就收，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但脸上依旧带着促狭的笑容，小声嘀咕道：
“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凶什么……人家可是很有诚意地在为学习寻找动力呢……”
神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决定无视她的胡言乱语，将注意力拉回到错题分析上。只是，那个关于女仆装和“主人”的荒唐画面，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让她在讲解题目时，好几次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而琉璃，虽然表面上在认真听讲，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能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神乐美奈子露出如此羞窘的模样，对她来说，可比做对十道数学题还有成就感。至于月考的奖励嘛……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的“神乐卿”磨。
从神乐房间出来，琉璃感觉又渡过了一劫。她找到自己的手机，给雾崎发了条信息，大意是给新来的凉叶和百灵鸟申请一笔安家费和必要的生活费。雾崎很快回复，附带了一个转账成功的截图和一句调侃：「好好照顾你的‘后宫’们，钱不够再说。」
琉璃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收好手机，下楼对正在看电视的凉叶和百灵鸟说：“走吧，送你们回去。顺便带你们去买点必需品。”
凉叶点了点头，站起身。百灵鸟也安静地跟上。
夜晚的街道有些寒冷，琉璃裹紧了外套，带着两人先是去了附近的商业街，找到一家手机店。
凉叶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在泽塔世界，她的生活很简单，很少关注这些。百灵鸟更是纯粹的好奇。
琉璃看她们犹豫，便根据自己对她们需求和预算的了解，帮她们各自挑选了一款性价比不错、操作也相对简单的智能手机。
拿到新手机，凉叶好奇地摆弄着。琉璃拿过她的手机，熟练地帮她开机、注册账号、安装必要的通讯软件，然后通过转账把一笔足够她们生活一段时间的生活费转给了凉叶。
“既然我把你们带到这里，肯定会把你们安排好。”琉璃把手机递还给凉叶，语气平静却带着承诺的分量，“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雾崎……就是我那个‘哥哥’，他会负责你们后续的身份和入学手续。”
凉叶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转账金额，心里五味杂陈。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琉璃。”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冬夜的寒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送凉叶和百灵鸟回到公寓楼下，本该是简单的道别，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沉甸甸的、未竟的话语。
琉璃继续交代着后续事宜：“明天，最迟后天，雾崎那边应该就能把你们的身份手续都办妥了。到时候，凉叶你也能安排入学了。具体去哪所学校，他会通知你。”她顿了顿，像是为了表示更周全的照顾，补充了一句，“平时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对周围有什么不熟悉的，随时可以问我。如果找不到我……问雪奈或者绫子她们也行，她们对这边都很熟。”
就在“问雪奈”这几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凉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挫败感迅速弥漫开来。
那个在晚餐时展现出完美厨艺、笑容温柔、举止得体，仿佛天生就能让人感到安心的雪奈？
凉叶也会做饭。在哥哥失踪后，她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做一些简单的料理填饱肚子。但她的手艺，也仅仅停留在“家常菜”的阶段，和雪奈那令人惊艳的、能让挑剔的琉璃都多吃一碗饭的厨艺相比，简直如同云泥之别。不仅仅是厨艺，雪奈那种温和的、能轻易融入并调节气氛的高情商，也是她这个因为家庭变故而有些内向、甚至笨拙的人所不具备的。
自己有什么呢？除了这身带来麻烦的黑暗力量，以及和琉璃在另一个世界共处过几个月的经历，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唯一的“共同经历”，也因为世界的不同而无法宣之于口，成了一个需要小心翼翼掩盖的秘密。
这股自我否定的情绪让凉叶瞬间沉默了下去，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下冰冷的地面，没有再回应琉璃的话。
琉璃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凉叶，以为她只是初来乍到、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或者是还在为晚餐时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情感到愧疚。她并没有深想，见交代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转身离开。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就在琉璃转身迈出第一步的刹那，那股强烈的不舍与害怕被遗忘的恐慌冲刷了凉叶的理智。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琉璃外套的衣角，力道大得让琉璃都踉跄了一下。
“不要走……”凉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哽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琉璃诧异地回头，看到凉叶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里面盈满了泪水，正倔强地不肯落下。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她清秀却写满无助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这幅模样，让琉璃原本有些公式化的心态软化了些许。她走回到凉叶面前，距离拉近，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凉叶眼中的水光。她伸出手，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但确实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凉叶的头发。
“傻瓜，”琉璃的声音放缓了些，“放心啦。我们住得这么近，走路也就两三分钟，天天都能见面的。”她试图用现实距离来消解凉叶的分离焦虑，“以后你还要在这里上学，我们相处的时间多的是。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看着凉叶依旧在掉眼泪，心里叹了口气。对于凉叶和百灵鸟，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她们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责任，是她过往经历的一部分见证。凉叶的依赖，百灵鸟的纯粹，都让她无法轻易割舍。她并不习惯背负太多情感羁绊，但既然选择了将她们带来，她就必须负起责任，确保她们能在这里安稳生活。
凉叶听着琉璃的安慰，感受着头顶传来的、不算特别温柔却带着安定力量的触感，心中的委屈和不舍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汹涌。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拉着琉璃不放，但她就是舍不得，害怕这一分开，琉璃就又回到了那个有雪奈、有绫子、有神乐、有艾莉的热闹世界里，而自己又被隔离开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松开琉璃的衣角，脸颊因为接下来的举动而迅速烧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
“琉璃……”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羞怯，“你……你过来一下……我、我有句悄悄话想跟你说……”
琉璃看着她这副又哭又害羞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微微弯下腰，将侧脸凑近了一些，以为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然而，预想中的耳语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凉意和泪水咸湿触感的、轻柔而迅速的触碰，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琉璃的身体瞬间僵住。
凉叶踮着脚尖，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摆，几乎是屏住呼吸完成了这个动作。她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这个吻短暂得如同幻觉，却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勇气。这不是泽塔世界那个被黑暗情绪驱使下的接触，这是她清醒的、主动的，带着她所有无法言说情感的笨拙表达。
琉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片柔软唇瓣的轻微颤抖，以及沾染在上面的、属于凉叶的泪水。她没有动，也没有推开。惊讶过后，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开来。她并不反感，但也谈不上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认知。她意识到凉叶对她的依赖，似乎已经超出了她最初预想的范畴。这份过于沉重和纯粹的情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也让她隐隐感到一丝压力。但她看着凉叶那挂着泪痕、却努力表现出坚定模样的脸，终究不忍心在这时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她的反应。
唇上的触感一触即分。
凉叶飞快地退后一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因为激动和羞涩涌了出来。她看着琉璃，眼神里混杂着爱慕、不安、决绝，还有一丝完成壮举后的虚脱感。
琉璃看着这样的凉叶，沉默了几秒。最终，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评价，只是叹了口气。她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凉叶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语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的温柔：
“……笨蛋。”
这个词，在此刻失去了它原本的贬义，更像是一种拿她没办法的昵称。
凉叶听到这个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心中的巨石落下了一半。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转到你的学校……和你一起上学。”这是她此刻最迫切的愿望，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想要参与到她更多的日常中去。
琉璃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好。我会让雾崎安排的。”这对雾崎来说并不是难事。
得到了这个确切的承诺，凉叶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深深地看了琉璃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连同唇上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触感，一起刻进记忆的最深处。然后，她低声道，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沙哑：
“……晚安，琉璃。”
“晚安，凉叶。”琉璃回应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照顾好自己和百灵鸟。”
说完，琉璃再次转身，这一次，她没有再停留，迈步走进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凉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琉璃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在街角彻底消失，仿佛被黑夜吞噬。她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手指下意识地抬起，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琉璃的温度和气息。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不舍，但同时，也有一种豁出去的释然，以及一丝对未来的、微弱的期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从梦中醒来，转过身，对一直安静站在旁边、似乎不太理解人类复杂情感但依然耐心等待的百灵鸟，轻声说道：
“我们进去吧，百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