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那个刚刚语出惊人、此刻却微微蹙眉似乎还在思索细节的年轻人身上。
震惊、难以置信、被打脸的灼烧感……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交织。
赵天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牧指出的那三点——笔画的细微差异、鱼尾纹的时代错乱、药方的致命错误——每一点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要害,尤其是最后关于药方的质疑,几乎是从根源上否定了这本“古籍”的真实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质疑,而是近乎宣判!
那几个刚才还拼命为赵家站台的“专家”,此刻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满脸惶恐,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秦牧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他们之前要么被赵家的权势和可能的好处蒙蔽,要么学艺不精根本没能看出破绽!
江月月紧紧握着秦月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
她看着场中那个仿佛焕发出完全不同光彩的丈夫,眼眶甚至有些湿润。
就知道……他就不是普通人!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极点,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
那个平和、沉稳,却带着无形重量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般,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大厅。
“这位小友,观察入微,言之有物。”
声音不高,却瞬间打破了僵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说话的,正是端坐在主位,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叶老。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秦牧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深沉的欣赏和一种……仿佛确认了什么的了然。
叶老一开口,仿佛给这场激烈的争论定下了基调。
连空气都似乎变得顺畅了一些。
“尤其是关于药方配伍的见解,直指核心,非深谙医理精髓者不能道也。”叶老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这番话,如同给秦牧的论断盖上了最权威的印章!
连叶老都亲口承认他说得对!
那些原本还对秦牧抱有最后一丝怀疑的人,此刻彻底信服,转而用一种全新的、甚至是敬畏的目光看向秦牧。
这个年轻人,哪里是什么傻子赘婿?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赵天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完了……全完了……
叶老的目光淡淡扫过面如死灰的赵天翔,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意味:
“赵家小子,你带来的这本《千金翼方》……”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确如这位小友所言,并非宋刻本。”
“若老夫没有看错,这应是民国时期,一位绰号‘鬼手刘’的仿古高手所作。此人技艺精湛,尤擅仿刻医书,几可乱真。你这本,算是他后期的作品之一,摹写精细,足以唬住大多数人了。”
“只可惜,画虎画皮难画骨。在真正的行家眼里,终究是差了火候,尤其是内容上的纰漏,是其无法弥补的硬伤。”
叶老的话,如同最终审判,一锤定音!
彻底坐实了这是一件高仿赝品!
之前所有对赵家的赞美和追捧,此刻都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赵天翔和那些附庸者的脸上!
现场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议论。
“天啊!真的是假的!”
“叶老都亲口证实了!”
“这位秦……秦先生也太神了吧!仅凭一张照片就看出来了!”
“赵家这次脸可丢大了!拿个赝品当国宝炫耀!”
“真是有眼无珠啊!”
风向瞬间逆转!
赵天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带来的随从更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叶老没有再多看赵天翔一眼,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秦牧身上,欣赏之色更浓。
他饶有兴致地向前微微倾身,看着秦牧,用一种带着考校和探究的语气,温和地问道:
“小友眼力如此毒辣,能一眼看穿这仿作破绽。那么……”
叶老顿了顿,问出了一个让全场再次屏住呼吸的问题:
“依你之见,这《千金翼方》的真正宋刻本,或者说,更接近原貌的真迹,如今可能流落何方?或者说,应该在何种环境条件下,才更有可能保存下来?”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单纯辨伪的范畴,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学识、推理甚至是某种玄妙的直觉。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连江月月都紧张地看着秦牧,不知道他能否回答上来。
秦牧被叶老看着,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平时的腼腆。
他眨了眨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捕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碎片。
会场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几秒钟后,秦牧抬起头,眼神依旧带着点不确定,但语气却有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复述一个早已刻在脑海里的信息。
他看向叶老,不太流利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真的……应该……不在干燥的地方……”
“书怕火,也怕太干的虫……但更怕潮气朽烂……”
他像是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着。
“我记得……好像……那种很老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麻纸……反而……在一种……嗯……不太干也不太湿……有点凉凉的山洞里……能放得更久……”
他的话语破碎,逻辑也有些跳跃。
但核心意思却表达了出来——真迹可能保存在一个温湿度适宜的山洞里。
叶老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追问道:“山洞?什么样的山洞?大致方位,小友可有什么感应?”
秦牧被问得有些茫然,他努力想了想,眉头皱得更紧。
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连绵的黄土山峦……干燥的风……还有……某种带有特殊腥味的泥土气息……
他凭着那模糊的感觉,不太确定地喃喃道:
“方位……好像……西边?”
“有很多黄土的山……洞子口可能不大……里面……嗯……好像有水滴的声音……但不多……”
他努力描述着,最终,一个地名如同本能般脱口而出:
“可能……在天水……那一带吧……”
“轰——!”
如果说刚才叶老的肯定是一次地震,那么秦牧这不确定却精准无比的回答,无疑是一场海啸!
天水!
那可是历史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文化积淀深厚,附近确实有大量适合藏物的天然洞窟!
而且,孙思邈晚年曾长期在秦岭、陇山一带活动,其着作真迹流失在天水地区的可能性,从历史地理上看,完全存在!
一个看似懵懂的年轻人,不仅当场揭穿了顶尖高仿赝品,竟然还能凭“感觉”推断出真迹可能藏匿的大致区域?!
这已经不是眼力的问题了!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全场哗然!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看向秦牧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深深的敬畏!
江月月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宝藏!
叶老抚掌而叹,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好!好一个天水岩洞!”
他看向秦牧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重视和探究。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