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黑色笔记本里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里滋滋作响,留下焦糊的印记。李在允最后那了然的一瞥,更是将她推入了冰火交织的深渊。
他知道她知道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最初发现窃听器的时候。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绝望。
接下来的几天,林舒宜活得像个游魂。她不敢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李在允和金珉旭。她机械地完成着分内的工作,将自己缩得更小,更透明,恨不得能化作空气。
但李在允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直接的、带有威胁意味的举动,甚至连那冰冷的注视都变得若有若无。但他开始以一种更微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提醒着她的处境。
比如,在她低头整理服装时,他会状似无意地走过,衣角轻轻擦过她的手臂,留下那清冽的木质香气,经久不散。
比如,在集体用餐时,他会将她不小心多拿的一份无关紧要的调味料,自然而然地拿到自己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一句:“这个,不适合你。”
再比如,一次移动途中,她的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朝下摔在地上。在她弯腰去捡之前,李在允已经先一步俯身,拾起了手机。他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一道细微的划痕,然后才递还到她手中,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她感觉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编织成一张细密的、无处不在的网,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在我掌中。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底。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有时是李在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有时是金珉旭绝望哀求的脸,有时是那本黑色笔记本里狂乱的笔迹化作实质的荆棘,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
白天则变得更加难熬。高度紧张的精神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体力,食欲不振和失眠让她迅速消瘦下去,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有次在待机室,她只是起身快了些,眼前便是一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
“舒宜,你没事吧?”一个平时还算友善的造型师助理扶了她一把,关切地问,“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请假?她敢吗?
林舒宜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
她不敢请假,不敢有任何脱离“正常”轨道的举动。她怕一旦离开这个被监视的环境,会引来更不可控的后果。那条关于家人的短信,像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她的头顶。
这天下午,团队有一个短暂的休整时间。成员们各自活动,有的去健身房,有的在休息室打游戏。林舒宜被安排去核对下一周的通告单,需要去一趟经纪人办公室。
她拿着文件夹,走在空旷的走廊里。经过消防通道门口时,那扇厚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的脚步顿住了。
是金珉旭的声音。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次他靠近我……我都觉得……要窒息……”
里面没有回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林舒宜的心脏揪紧了。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金珉旭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我试过……反抗过……没有用……他只会……变本加厉……”
“那天……他流血的样子……我好怕……可是……可是我又觉得……那是我的错……”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痛苦。
“我是不是……疯了……”
林舒宜听着门内那压抑的痛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金珉旭不仅被控制,他甚至开始被同化,被扭曲,将李在允施加于他的痛苦,内化成了自我的谴责。
李在允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他不仅要掌控金珉旭的身体和行为,更要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从灵魂深处,认同这份扭曲的归属。
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她猛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另一端,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李在允。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双手插在裤袋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平静地落在消防通道那扇虚掩的门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默剧。
他似乎察觉到了林舒宜的视线,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恼怒,甚至没有警告。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林舒宜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她再也无法承受那目光的重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条走廊。
她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反锁上隔间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让那濒临崩溃的尖叫冲破喉咙。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灼烧着她冰冷的脸颊。
她看到了金珉旭的崩溃,也看到了李在允那掌控一切的、冷酷的平静。
而她,是这黑暗戏剧唯一的、被迫的观众。
绝望像潮水般灭顶而来。
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