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课的铃声比往常晚了两分钟，老教授抱着厚厚的《左传》走进教室，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最终落在了靠窗的墨戾身上。
这几天，这个转学生的名字，几乎成了各科老师课堂上的“常客”。
“昨天让大家预习‘城濮之战’，谁能说说晋文公‘退避三舍’，真的只是为了守信吗？”
老教授把书放在讲台上，目光掠过举手的同学，最终停在没举手却坐得笔直的墨戾身上，“墨戾同学，你刚来，也说说看？”
教室里静了下来，前排的同学悄悄回头，连帝君涛都抬了抬眼。
他倒要看看，这个“阴寒缠身”的人，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墨戾慢慢站起来，指尖轻轻搭在桌沿，声音依旧是慢悠悠的调子，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稳：“回老师，学生觉得，‘守信’是表，‘谋势’是里。”
“晋文公流亡时受楚成王恩惠，承诺‘退避三舍’，既是守诺，也是为了避开楚军锋芒，把战场引到城濮，那里地势平坦，适合晋军的车战，而且远离楚国腹地，楚军补给线长，拖得越久越不利。”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课本上的注释：“《左传》里提过‘楚师背酅而舍’，酅地多沼泽，晋军若硬拼，易陷泥泞。”
“退到城濮后，晋军可依托莘墟的高地列阵，这是‘以退为进’。再说，‘退避三舍’也能激起晋军的士气，将士们会觉得，君王为守信退让，我们更要拼死一战，不然对不起这份体面。”
老教授眼睛亮了，放下手里的粉笔：“说得好！很多同学只看到‘礼’，却没看到‘谋’。墨戾同学还注意到了地形和士气，这就是读史的关键，要看到文字背后的‘势’。”
教室里响起细碎的赞叹声，后排的女生偷偷把写着“墨戾好厉害”的纸条传给同桌。
墨戾微微颔首坐下，侧脸在阳光下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段见解，不过是随口提起的家常。
到了语文课，讲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老师让大家分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情感。
有同学说是写爱情，有同学说是写友情，墨戾却在被点名时，说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学生觉得，这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
“李商隐一生仕途坎坷，多次卷入牛李党争，‘春蚕’‘蜡炬’，是他对‘抱负’的隐喻，‘丝’通‘思’，是对朝廷的思虑。”
“‘泪’是壮志未酬的遗憾。他想像春蚕一样，直到生命尽头才停止为朝廷效力，像蜡炬一样，燃尽自己也要照亮仕途，可惜‘东风无力’，终究是‘难’。”
老师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这个角度好！我们总把李商隐的无题诗往爱情上靠，却忘了他的仕途困境。墨戾同学能结合诗人的生平来解读，很有深度。”
下课铃响后，墨戾的座位周围又围了人。班里的学渣王磊抱着物理练习册，愁眉苦脸地凑过来：“墨戾，这道电磁感应的题，我连电路图都看不懂，你能教教我吗？”
墨戾接过练习册，没有直接讲题，而是从笔袋里拿出一张白纸，先画了个简单的电路图：“你先看电源的正负极，电流从正极出来，经过开关，再到线圈。”
“线圈在这里是‘切割磁感线’，就像你用手划过水面，会带动水波一样，电流经过线圈，会产生磁场。”
他一边画，一边用指尖在纸上比划：“你之前错在没分清‘动生电动势’和‘感生电动势’，这道题是线圈在磁场里动，所以用E=bLv这个公式……”
“你看，把b、L、v的数值代进去，再结合欧姆定律，就能算出电流了。”
王磊盯着图纸看了半天，突然拍了下脑袋：“哦！原来如此！我之前把公式记混了，还把线圈的方向搞反了。”
“没关系，多画几次图就好了。”
墨戾把练习册递回去，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物理笔记，“这是我之前整理的公式表，还有易错点，你要是还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王磊接过笔记，封面是干净的白色，里面的字迹工整，每个公式下面都标了“适用场景”和“常见错误”，甚至还有用不同颜色笔画的例题。”
他感动得差点鞠躬：“太谢谢你了墨戾！我要是早有这份笔记，物理也不至于考不及格！”
下午，班里的李萌因为发烧请假，放学时，墨戾特意把自己的语文、历史笔记整理好，交给课代表：“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李萌同学，里面有今天老师补充的知识点。”
“还有几道课后题的解题思路，她回来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找我。”
课代表接过笔记，发现每本笔记的最后一页，都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注意休息，多喝水，功课不用急，回来我帮你补”，字迹温柔，像长辈的叮嘱。
“你也太细心了吧！”
课代表忍不住感叹，“李萌要是知道，肯定特别感动。”
墨戾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书包拉链拉好，慢慢走出教室。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走廊的瓷砖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帝君涛坐在后排，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从墨戾走进教室的第三天起，他体内的灵力就像被扔进了冰窖，滞涩得厉害。
早上进教室，只要墨戾在视线范围内，他就觉得胸口发闷，经脉里的《九煌诀》灵力像被冻住的溪流，迟迟流不动，连握笔的手都会轻微发抖。
上数学课的时候，墨戾就坐在他斜前方，帝君涛盯着黑板上的解析几何题，脑子里却全是那股阴寒的气息。
不是冬天的冷风，是那种浸在江底很久的湿冷，带着点腐烂的味道，顺着鼻腔往肺里钻，让他忍不住想咳嗽。
有一次，老师让大家上台做题，帝君涛刚好和墨戾前后脚走上讲台。
两人擦肩而过时，墨戾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那一瞬间，帝君涛像被冰锥刺了一下，猛地缩回手，灵力在经脉里剧烈跳动，差点把手里的粉笔捏断。
墨戾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语气依旧温和：“君涛同学，你没事吧？”
周围的同学也看了过来，帝君涛赶紧摇摇头，强装镇定：“没事，手滑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下触碰，让他的胳膊麻了好一会儿，灵力像乱了套的马，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直到下课铃响，才慢慢平复下来。
更让他难受的是晚上的噩梦。
连续两天，他都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寒潭边，潭水冰冷刺骨，水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突然，潭底伸出无数根黑色的锁链，缠住他的脚踝，用力往潭里拽。
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像被冻住一样，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进潭底，潭水里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带着刺骨的寒意。
每次从梦里醒来，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心跳得飞快，连呼吸都带着冷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还能感觉到锁链的冰冷触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四天早上，帝君涛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掏出手机，拨通了萧南夜的电话。
之前AG工业区的事，萧南夜还帮过他。他想让萧南夜问问玄真子，能不能看出墨戾的来历，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压制那股阴寒之气。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萧南夜的声音带着武当山清晨的清冷：“师兄？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师弟，我遇到点麻烦。”
帝君涛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操场，确认没人靠近，“我们学校来了个转学生，叫墨戾，我怀疑他不是普通人。”
“我一靠近他，体内的灵力就乱了，还总做噩梦，感觉他身上有很重的阴寒之气，比之前遇到的邪祟还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萧南夜略显犹豫的声音：“师兄，我刚才去问师傅了，师傅说……‘道途多坎，皆是修行，阴翳自散，需守本心’。”
“他还说，这是你必须经历的，天机不可泄露，不能帮你。”
帝君涛的心沉了下去：“连玄真子前辈也看不出他的来历吗？”
“师傅没说，但我用‘太极感应阵’试了试，”
萧南夜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凝重，“能感应到清城一中方向有阴晦之气聚集，很淡，但很沉，像是埋在地下很久的东西，我没办法精确定位，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师傅让我提醒你，‘小心为上，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你现在在学校，人多眼杂，一旦动用灵力，很容易暴露身份，还可能伤到无辜的人。”
“我知道了。”帝君涛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谢谢你南夜，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萧南夜的声音软了些，“你自己多注意，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随时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不能帮你出手，但总能给你提个醒。”
挂了电话，帝君涛坐在看台上，看着远处的教学楼。阳光很好，操场上有同学在打篮球，笑声传得很远，可他心里的寒意却一点没散。
玄真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道途多坎，皆是修行”，可这修行，却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萧南夜感应到的阴晦之气，印证了他的直觉，可他却不知道墨戾的目的，不知道那股阴寒之气到底是什么。
上课铃响了，帝君涛站起身，慢慢走向教学楼。
走廊里，墨戾正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手里拿着一本《古算拾遗》，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显得格外温和。
可帝君涛却只觉得那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张冰冷的脸，像寒潭里的冰，随时可能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