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尽，祠堂里只剩下贾敬和贾璋两个人。
烛火摇曳，烟雾缭绕，整个祠堂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贾敬在主位上坐下，示意贾璋也坐：“宝玉，我猜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提议让你当族长吧。”
贾璋点了点头，语气恭谨：“确实不解，还请敬大伯明示。”
贾敬缓缓开口：“我昨儿去向老太太请安，并顺便请示贾家的族长人选。”
“老太太说，你是咱们贾家的希望。”
“我原本是不信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有多大能耐？可方才听你一席话，思路清晰、句句切实，我现在倒是有些信了。”
贾璋谦逊道：“敬大伯过誉了，侄儿不过是想为家族略尽一份绵力。”
贾敬摆了摆手，语气肯定：“不必谦虚。你刚才提出的那些改革措施，确实切中要害，对家族的长远发展大有裨益。”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有魄力，有锐气，或许，这就是年轻人的优势吧。”
唏嘘一番，贾敬突然问道：“焦大说，是你让他去玄真观找我的？”
贾璋心头一紧，点了点头，镇定应道：“确实是侄儿让他去的。”
“当时焦大在祠堂闹事，口口声声要哭太爷，侄儿担心传出去不好听，又解决不了问题，便让他去找您了。”
贾敬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蓉儿和薛蟠的矛盾，和你有关吗？”
贾璋赶忙摇头：“敬大伯，此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恰好在场，想要调停而已。”
贾敬凝视了他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是族长了，我希望你能恪尽职守，以家族利益为重，做好一个族长该做的事。”
贾璋起身，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郑重道：“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发誓，必定秉承先祖遗志，重铸家族荣光，竭尽全力让贾家变得更好。”
贾敬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今天的誓言。”
“既然你已经当上族长，有些事情，我也该告诉你。”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回府罢免你珍大哥，并将他带去玄真观吗？”
贾璋故作不知，摇了摇头，“侄儿不知，还请敬大伯指点。”
“这一切，须从十八年前的一桩旧案说起。”贾敬声音低沉，回忆着过往。
“我和赦弟，自小便被选入宫中，成为太子伴读，十八年前，我们都已是太子府的幕僚。”
“那年盛夏，陛下前往行宫避暑，留太子殿下在神京监国。”
“不料陛下在行宫遇刺，刺客竟一口咬定是受太子殿下指使。”
“陛下勃然大怒，命人传旨，让太子自缢谢罪。”
“啊？”贾璋发出一声惊呼，“这未免太过于轻率！”
贾敬继续道：“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就赐死太子？”
“事后，也确实证明，是有人假传圣旨，陛下原本的旨意是让太子在东宫禁足自省。”
“当时，大多数幕僚都主张太子亲自去行宫向陛下说明情况，澄清原委，或可化解误会。”
“但是，太子一听要被赐死，顿时慌了，惊惶失措。”
“又有人进言，若是去行宫，岂不是自投罗网？”
“即便真是误会，经此一事，陛下也难免不会生出废储之心。”
“不如趁现在的巨大优势，进行政变。太子既在神京主政，只要控制了禁军和神京周边军队，则大事可成。”
“最终，太子下令斩杀传旨太监一行人，发起政变，迅速控制了宫闱和神京城。”
“但是，他们错算了一点，那就是没有及时派兵去控制陛下，以至于陛下提前回到神京。”
“当陛下站在神京城下的那一刻，军士们望风而降，政变顷刻之间溃败。”
“太子担心获罪，仓促之下，带着一小部分军士逃出神京。”
“而我，担心太子子嗣被清算，便将一对尚在襁褓的婴孩，暗中送入养生堂。”
“其中那个女婴，就是如今的蓉儿媳妇。”
贾璋暗道一声，秦可卿果然是皇室血脉。
他问道：“后来呢？为什么陛下会放过您和赦大伯？皇室不会这么宽宏大量吧？”
贾敬冷声道：“当然不会！”
“陛下回京后，即刻捉拿所有参与反叛的势力，其中建议太子发动政变的人立即处死，其余人等关在大牢等候处置。”
“几天后，太子一行人在神京郊外被围，太子不忍受辱，自缢谢罪。”
“此时，陛下已经查明是有人假传圣旨才导致太子发动政变，陛下龙颜大怒，又诛杀了一批反对太子的人，认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挑拨天家父子离心，导致太子身死。”
“对于我们这些不主张政变的太子府幕僚，陛下一直态度暧昧，没说放也没说杀。”
“最终，宁荣两府上书，表示愿意交出军权，陛下这才将我和赦弟放出来，其他勋贵子弟大多也一样。”
“但我们这些人，已被陛下所厌恶，仕途断绝。”
“三年前，陛下重伤濒死，传位于四皇子。新帝登基，对我们这些太子旧臣更是不喜，连带着对我们背后的家族也心存芥蒂。”
贾敬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宝玉，我要提醒你，一定要小心太上皇和当今陛下。”
“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关系，还有你的身份，本就有些敏感。”
“生来衔玉，虽然皇室表面上说不在意，但他们最忌讳的也是这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你，务必要小心行事。”
贾璋恭敬应道：“侄儿谨遵大伯教诲！”
贾敬摆了摆手，“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畏首畏尾，而是希望你行事更隐秘稳妥一些。”
“除了外部压力，我再传授你一些治家经验。”
“首先，你认为族长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贾璋思索片刻，答道：“维护家族利益，团结族人？”
贾敬摇头：“此话虽不错，却非根本。族长最重要的职责是传承。”
“传承什么？传承家族的血脉，传承家族的精神，传承家族的荣耀。”
“若是没有这些作为根基，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家族，而是一盘散沙。”
贾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贾敬继续道：“其次，族长要学会平衡。平衡各房之间的利益，平衡长幼之间的关系，平衡内外之间的矛盾。”
“然后，你还得学会用人，你一个人再有能力，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最后，族长还要学会妥协。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为了做成一件事，付出一些代价是在所难免的。”
“不要什么事都硬碰硬，那样只会两败俱伤。”
贾璋恭敬应道：“敬大伯的话，侄儿受教了，我会好好琢磨，细细体会。”
贾敬叹了一口气，“宝玉，你知道我们贾家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贾璋试探道：“安于享乐，不思进取？”
贾敬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难得！你从小就生活在富贵荣华之中，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明白这些。”
贾璋腹诽，其实他也才刚享受几天而已。
以前，他作为扑街写手，简直太难了，每天靠自己给自己送为爱发电度日。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心酸。
贾敬继续道：“族人们的生活太安逸了！”
“先祖打下的基业，让后代子孙过得太舒服了。舒服久了，就失去了进取心。”
“你看看珍儿、蓉儿，还有赦弟，哪个不是整天吃喝玩乐？”
“这样下去，贾家迟早要败落。”
贾璋道：“正因如此，侄儿才欲推行改革，让族人们重新燃起斗志。”
贾敬摇了摇头，“宝玉，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族人们现在支持你，是因为你的改革对他们有利。但如果有一天，你的改革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呢？”
“你让他们放弃舒服的安逸生活，和你一起过苦日子，谁会支持你？”
“我这么说，不是让你放弃改革，而是要注意方式方法，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同时还要把握好分寸。”
贾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做族长不易，任重而道远。”
贾璋起身行礼：“多谢敬大伯的教诲，侄儿定铭记于心！”
贾敬摆手道：“去吧。对了，明日起，你就正式接手族长事务。”
“族中的账册、文件等物，我会让人整理好送过去。”
贾璋道：“有劳敬大伯了。”
走出祠堂时，已经是申时末了，夕阳西下，将宁国府笼罩于一片金辉之中。
贾璋手握族长印信，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振奋，亦怀忐忑。
若不是系统发布这个坑爹任务，贾璋是决计不想做族长的，他一个人独自变强不好吗？
但如今，既然已经接下了族长之位，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