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帅帐的残垣断壁间,硝烟尚未散尽,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案几与染血的竹简。袁绍拄着一根断裂的长矛,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污,曾经不可一世的河北霸主,此刻眼中只剩下浓重的绝望。
曹操站在他身旁,战袍被划破数道口子,左臂还在淌血,却紧紧攥着手中的佩剑,指节泛白。他望着帐外冲天的火光与不断传来的惨叫,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终究还是败了,败得如此狼狈,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完了……全完了……”袁绍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三十万大军,我河北最精锐的三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他猛地喷出一口浊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这些年的雄心壮志连同血一起呕出来。
曹操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何尝不明白此刻的处境?中军被破,诸将或死或逃,士兵们溃散如潮,所谓的联军早已名存实亡。只是他性子坚韧,哪怕到了这般境地,也不愿像袁绍这般失魂落魄。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踉踉跄跄地冲过火海,直奔二人而来,正是审配、逢纪、程昱、荀攸四位谋士。他们的官袍早已被烟火熏黑,脸上满是烟灰,却依旧保持着几分镇定。
“主公!袁公!”审配第一个冲到近前,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却死死撑着身子喊道,“事已至此,不是沮丧的时候!快撤!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程昱也连忙上前,对着曹操躬身道:“孟德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在北海还有两万兵马,那是最后的根基;袁公在冀州经营多年,尚有粮草军械,更有郡县可守!只要今日能脱身,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逢纪跟着劝道:“袁公,汉军虽猛,却刚经大战,一时难以追击。此刻他们的合围尚未完全收紧,西北角还有一道缺口,正是突围的良机!再犹豫下去,等秦琼、李靖的兵马合拢,想走也走不了了!”
荀攸补充道:“敌军主力正在清剿营中残兵,注意力暂时不在此处。我等可借着烟火掩护,从西北角突围,只需冲出十里地,便能脱离险境。”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急切却条理清晰,显然是在混乱中早已勘破局势。他们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可能断送最后的生机,唯有劝主公们尽快突围,才有一线希望。
袁绍依旧愣在原地,眼神涣散,仿佛没听到众人的劝说。审配见状,心中大急,猛地转向袁绍的亲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扶袁公走!难道要等汉军杀到,让主公沦为阶下囚吗?”
亲卫们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架起袁绍的胳膊。袁绍挣扎了一下,却被审配厉声喝止:“袁公!您是河北之主,岂能轻生?冀州百万百姓还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难道要让他们落入刘进之手吗?”
这句话仿佛刺醒了袁绍,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嘴唇哆嗦着,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亲卫搀扶着向外挪动。
程昱见曹操还在迟疑,也转向曹操的亲卫:“还不快护着主公走!难道要等罗成、尉迟恭杀到吗?”
曹操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大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反手将佩剑插入鞘中:“走!”
众人刚冲出残损的帅帐,就见前方火光中一队兵马杀来,为首的将领身披重铠,手持长刀,正是曹操麾下的于禁。他浑身浴血,身后跟着不到千名士兵,显然是在乱军中拼杀过来的。
“主公!”于禁看到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护驾来迟,请主公降罪!”
“起来!”荀攸连忙上前,“此刻不是论罪的时候!于禁将军,你立刻率部在此断后,挡住追兵,我等护送主公突围!”
于禁抬头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火光与喊杀声,又看了看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末将领命!主公快走!末将在此为您断后,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让敌军靠近!”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吼道:“弟兄们!为主公争取时间,随我杀回去!”
“杀!”不到千名士兵齐声呐喊,声音虽弱,却透着一股必死的决心。他们调转方向,迎着杀来的汉军冲去,长刀挥舞,很快便与追兵绞杀在一起。
于禁身先士卒,长刀劈砍如狂风,每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他知道,自己这支部队就是弃子,唯一的价值就是拖延时间,为主公换取一线生机。刀光剑影中,他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身中数创,却依旧死战不退,硬生生在路口筑起一道血肉屏障。
趁着于禁断后的功夫,曹操、袁绍在众谋士与亲卫的护卫下,朝着西北角的缺口疾奔。沿途不断有溃散的士兵冲撞过来,亲卫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斩杀挡路者——此刻容不得半点仁慈,耽误片刻就可能万劫不复。
袁绍被两名亲卫架着,脚步踉跄,沿途的尸体与鲜血让他阵阵作呕,却被审配死死按住:“袁公!忍一忍!冲出大营就安全了!”
曹操则紧随其后,左手按着流血的伤口,右手紧握佩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哪怕在奔逃中,也在留意着逃生的路线,时不时低声对亲卫下达指令,调整方向,避开汉军的游骑。
穿过数道燃烧的营帐,越过成片的尸堆,西北角的寨墙终于出现在眼前。那里果然有一道缺口,是之前卫鼎军冲杀时撕开的,此刻只有少数汉军游骑在附近巡逻。
“杀过去!”逢纪低喝一声,抽出腰间佩剑,率先冲了上去。
亲卫们护着二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缺口。巡逻的汉军游骑发现了他们,立刻策马冲来,却被亲卫们拼死拦住。刀光闪过,数名游骑坠马,缺口处瞬间展开一场惨烈的厮杀。
“快!”程昱推着曹操,“冲出去!”
曹操不再犹豫,跟着亲卫冲进缺口,身后的袁绍也被架着冲了出来。当最后一名亲卫踉跄着冲出缺口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逃出联军大营十里地,众人在一处密林边缘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身后的大营依旧火光冲天,喊杀声隐隐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
袁绍瘫坐在地上,看着那片火海,忽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那火海里燃烧的,是他数十年的基业,是河北最精锐的兵马,是他逐鹿天下的希望……如今,全都化为灰烬。
曹操靠在一棵树上,用布巾包扎着流血的左臂,听到袁绍的哭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转瞬即逝。他转头看向袁绍,声音沙哑:“本初,事已至此,哭也无用。某打算回北海,那里还有两万兵马,足以支撑一时,待整顿之后,再与刘进死战。你作何打算?”
袁绍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审配代为答道:“我等自然是回冀州。冀州尚有十余万郡县兵,粮草充足,更有城池可守。只需退回冀州,凭险而守,再召回兖州的牵招大军,未必不能与刘进抗衡。”
“也好。”曹操点了点头,“那就此别过吧。若日后有缘,或许还能再联手。”这话听着客套,却透着一股疏离——经此一败,他与袁绍之间的裂痕早已深不见底,所谓的“联手”不过是场面上的话。
袁绍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曹操不再多言,对程昱、荀攸道:“我们走。”
千余残兵护卫着曹操,朝着东方的北海方向而去。晨光中,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密林尽头。
袁绍望着曹操离去的方向,忽然停止了哭泣,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曹操……若不是他执意要袭杀刘进,何至于此?”
审配叹了口气:“袁公,事已至此,追究责任无益。还是尽快回冀州吧,迟则生变。”
袁绍点了点头,在亲卫的搀扶下站起身,带着残部,朝着北方的冀州缓慢挪动。密林边缘,只剩下满地狼藉与远处冲天的火光。
而此时的联军大营,早已彻底陷落。失去指挥的士兵们放弃了抵抗,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汉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各个营寨,清点俘虏,收缴军械。
于禁在路口苦撑了半个时辰,身边的士兵早已全部战死,他自己也身中数十创,浑身浴血,如同血人。当罗士信手持镔铁棍杀到面前时,他已经连举起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降不降?”罗士信的声音如同闷雷。
于禁抬起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觉得已无活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摇了摇头:“我乃曹公将军,岂能降你?”
“那就去死!”罗士信怒吼一声,镔铁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
“噗嗤”一声,于禁的头颅被硬生生砸烂,尸体轰然倒地。这位为曹操断后的忠勇将领,最终还是倒在了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上。
罗士信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提着铁棍继续向前,身后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收缴的旗帜、兵器堆积如山,投降的俘虏被分批看管,绵延数里地。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照亮了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昌乐县城外的土地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硝烟味。袁绍和曹操虽然逃了,但他们的主力已灭,所谓的联军彻底瓦解,天下的天平,已朝着刘进倾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