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搭在门把上，我没有立刻推开。
门外老陈的脚步声已经远了，办公室里只剩监控屏幕的微光。我低头看了眼左手，易拉罐环还戴着，边缘有点磨皮肤，但我不打算摘。
转身走回桌前，我把抽屉拉开，取出那个信封。它一直没拆，里面是苏晚搬家那天留下的东西——几张购物清单、一张电费单、还有她写给自己的备忘：“记得交水电费，别又停电。”
我把信封放下，目光落在刚才老陈送来的便利贴上。东三街乐家便利店，泡泡机补货。字迹工整，像是特意抄写的。
我没动它，只是从另一个抽屉里翻出本旧笔记本。封面有些发皱，是我之前记她作息用的。几点起床，爱喝什么口味的牛奶，下雨天会不会绕路避开积水。那些事我都查过，也让人安排过，可现在看，像在复刻一个影子。
我把便利贴夹进本子里，合上。动作很轻。
窗外天色暗得彻底，车流声少了，楼道灯依旧亮着。画面里的门还是关着，她还没回来。
门被敲了两下。
我抬头，老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苏小姐今天去了东三街新开的书店，叫‘知晚书屋’。”他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我面前，“她在文学区待了四十分钟，借了三本书。”
我翻开报告第一页，上面写着时间、地点、停留时长，还有店员口述的内容。
“其中一本是《小王子》。”老陈说，“她说，这是她朋友以前最爱看的。”
我手指顿了一下。
那本书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那时候我看财经、管理、战略分析，书房里全是硬壳精装。可失忆后，有段时间我总去出租屋楼下那家旧书店翻它。纸页泛黄，边角卷起，她把它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
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书里有一句她念给我听的话：“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我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张复印件。是她留下的另一张购物清单，背面写着几行字。墨水有点晕，像是笔尖停顿太久。
“阿辞爱看的书，买回来放床头。”
字歪歪扭扭，不像认真写的，倒像随手一记，怕忘了。
我盯着这行字，很久。
老陈站在我旁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要不要安排人去买同款？或者联系书店，把那本《小王子》留下？”
我摇头。
“不用。”
声音不大，但我清楚说了两个字。
老陈没追问，只看着我。
我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点二十三分。监控画面里，楼道依旧空着。我知道她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也许去了朋友家住，也许只是不想回来。
可我现在想的不是她在哪里。
我想的是，她写下“阿辞爱看的书”时，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喜欢这本书。
其实我不懂故事讲了什么，我只是喜欢她读给我听的样子。她会坐在我旁边，膝盖并拢，声音轻轻的，读到一半还会问我：“你听得懂吗？”
我说懂。
她就笑。
后来她发现我其实看不懂，也不生气，反而每天晚上多读一段，说要陪我一起看完。
那种时候，我不是总裁，不是顾晏辞，也不是什么需要被伺候的人。我只是个笨一点的男人，有个愿意教我读书的女孩。
而现在，我能做的不只是让人送一本书去她家门口。
我可以去书店，站她身边，指着某一本说：“这个我也想看。”
老陈还在等我的回应。
我开口：“以前我以为，只要把她丢掉的东西都找回来，她就会觉得我变了。”
我顿了顿。
“可我现在知道了。她不需要我替她记住过去，她需要的是……我们一起创造新的。”
老陈静静听着，眼神有点不一样。
他以前看我的时候，总带着一点防备，怕我说出什么命令式的决定。现在他的肩膀松了些，像是确认了什么。
“您是想亲自去？”他问。
“不是现在。”我说，“是等她愿意让我靠近的时候。”
我低头，把那份购物清单折好，放进笔记本里。和便利贴叠在一起。
这两样东西都不值钱，也没法拿去换什么结果。可它们是我离她最近的证据。
老陈站了一会儿，忽然说：“您变了。”
我没抬头。
“以前您要什么东西，都是直接拿。谈不下来的项目，收购；见不到的人，调档案；连天气不好，都要让司机提前十分钟到门口等着。”
他顿了顿。
“可现在，您在等一个机会，不是抢，是等。”
我没反驳。
他说得对。
我不是不想快点见到她。我是怕，我一出现，她又回到那个缩在门后不敢开门的样子。
我不想再做那个让她害怕的人。
我想做那个能和她一起挑书、一起排队、一起为同一句话笑出来的人。
老陈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
“她借书的时候，店员问她要不要办会员卡。”他说，“她问，能不能两个人共用一张。”
我猛地抬头。
“为什么？”我问。
“她说，以后要是有人陪她一起来，想让他也能借。”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
监控屏幕的光映在墙上，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楼道灯还是亮着，门还是关着，她还没回来。
可我知道，她在等一个人。
不是给她送东西的人。
是能和她一起走进书店，站在书架前，指着某一本说“这个我也想看”的人。
老陈走了，门轻轻合上。
我伸手，把笔记本合紧，放进抽屉最里面。没有锁，也不用锁。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城市灯火通明，东三街的方向很远，但我知道怎么走。
我没打算现在去。
我只想先记住这句话。
然后有一天，当她站在书架前低头翻书时，我能自然地走过去，站她身边，轻声说：
“这本我也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