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11分53秒。
电动车歪在巷口，前轮卡在排水沟边沿，轮毂明显歪了，一圈凹进去，根本转不动。我蹲下去推了推，车把晃得厉害，链条松了一截，挂在外壳上。
没法骑了。
我站起身，看了眼便利店屋檐下的阿辞。他靠着墙，头微微偏着，一只手压在眉骨上，指尖发白。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在他脚边积了一小滩水，鞋尖已经泡在里面。
我走过去，把破雨衣重新拉了拉，盖住他肩膀：“还能撑住吗？”
他睁开眼，眼神有点散，嘴唇动了动：“头……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下一下地拉。”
“别乱动。”我说，“我得去送这一单，最多二十分钟回来。你待这儿，别走。”
他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手慢慢抬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气不大，但很紧。
“你会回来？”他声音低，有点抖。
我皱眉：“我说了会回来。”
“可你刚才……也说会回来，然后就不见了。”
我一愣。是刚才送餐那会儿。我把他留在这里，自己爬了三十八楼。那时候他还没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依赖。
现在不一样了。他伤着，冷着，脑子里一片空，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我。
我抽了下手，他没松。
“阿辞。”我压低声音，“我现在不走，这一单就彻底超时。超时要扣钱，我今天跑了十单，就为了不欠房租。你要是在这儿出事，我负责，可要是我没饭吃，住桥洞，谁来管你？”
他盯着我，呼吸变重了，手指关节泛白。
“我不是……想拖累你。”他声音哑了，“可我……一闭眼，全是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你要是走了，我可能……就走丢了。”
我胸口一闷。
但手机震动了一下，倒计时跳成11分21秒。
没时间了。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听着，我必须去送这单。我不可能背着你跑三十八楼。你要是真想让我回来，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等我。你要是跟过来，摔了碰了，我真不管你了。明白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手指松了点，又猛地收紧。
“那你……答应我，一定回来。”
“我答应你。”我挣开他的手，“但你也得答应我，不动，不乱走，就坐这儿，等我。”
他慢慢松开手，点了点头。
我立刻转身，去推电动车。车轮卡得死，我用力一拽，链条“啪”地弹开，打在我手背上，划出一道红印。
我咬牙继续推，车轮在积水里拖出一道歪斜的痕。
走出五米，我忍不住回头。
他还坐在那儿，手撑着地，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要站起来追我。雨水打在他脸上，他没抬手擦，只是盯着我这边。
我加快脚步。
巷子窄，电动车太重，推着走比骑还累。每一步都得抬高前轮绕过坑洼，肩膀被车把硌得生疼。手机绑在车把上，屏幕被雨打湿，倒计时数字模糊了一瞬，又清晰起来：10分03秒。
步行送上去要十八分钟，我已经算过。超时三分钟，扣三块钱，不算致命。但平台信用分要掉，下周接不到好单。我现在每一单都算着活，少一块钱，晚上就少一碗面。
我咬牙继续往前。
刚拐出巷口，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
阿辞来了。
他走得不稳，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头，脸色发青，但脚步没停。
“不是说好了等我？！”我冲他喊。
他没停，反而加快了两步，差点踩空。
我扔下电动车，冲回去拦他：“你疯了？你头刚撞过，不能淋雨！”
“我不……不知道方向。”他喘着气，声音发颤，“我一动，头就炸。可我不能……看不见你。”
“那你该等我回来！”
“我怕……你不要我了。”
我愣住。
雨砸在我们之间，溅起一片白雾。
他站在两米外，浑身湿透，西装贴在身上，头发一缕缕往下滴水。可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绳子。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转。
让他回去？他不会听。让他跟着？他这状态，爬楼肯定出事。扔下他不管？我今晚别想睡。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走回电动车，解开绑带，把外卖箱取下来。
“拿着。”我把箱子塞他手里。
他一愣：“你……”
“你抱着外卖，我推车。”我说，“要是你走不动了，就站原地。要是你松手，这单就废了，我也不会再管你。听懂了吗？”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箱子，又抬头看我。
“我……不能让它湿。”
“对。里面有汤，洒了客户投诉，我也得赔。”
他抱紧了箱子，手指扣住边角，像是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重新推起车，回头看他：“走不走？”
他点点头，跟上来。
我们一前一后，沿着街边走。我推车，他抱着外卖箱，离我不到一米。每走几步，他就抬手按一下太阳穴，脚步越来越慢。
我放慢速度。
路过便利店，老板探出头：“苏丫头，这男的还跟着你？”
“嗯。”我头也不回，“撞傻了，认准我了。”
“你小心点，别惹上麻烦。”老头嘀咕，“看着不像普通人。”
我没应声。我知道他不像普通人。那块表，那身西装，连湿了都透着贵气。可现在说这些没用。他认我，我甩不掉，就得扛着。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拦住：“电动车不能进。”
我指着阿辞：“他走不动，得扶。”
保安打量他一眼：“那箱子里什么？”
“外卖。”
“登记一下。”
我掏出身份证，手有点抖。时间只剩6分12秒。
登记完，我推车进去，阿辞紧跟在后。上坡时车轮卡住，我用力一顶，车把撞到他肩膀。
他闷哼一声，手一松，箱子差点落地。
我立刻伸手托住：“别撒手！”
他喘着气，重新抱紧，额头抵在箱角上，闭了会儿眼。
“还能走吗？”
他点头，但腿在抖。
我看着他，心里发紧。这楼他肯定上不去。可我不送，这一单就废。
我咬牙：“再撑一下，就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又一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下来，砸在箱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