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响了。
我正要开口说夜间行动的安排，胸口猛地一沉，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炸开。右臂瞬间失去知觉，皮肤下泛起一层白，冰霜顺着经脉往上爬。
苏青鸾一把扶住我肩膀，声音变了：“清辞！”
我张嘴想说话，却咳出一口带着碎冰的血。那冰碴落在衣襟上，闪着微光。心口越来越冷，连呼吸都像被冻住。
灵汐冲到我面前，伸手按在我胸前。她的掌心很热，但那热度压不住体内蔓延的寒意。我抬手想推开她，手指已经僵硬。
“别……浪费内力。”我说，声音断断续续，“你们还有事要做。”
苏青鸾不听，直接盘膝坐下，抓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涌入经脉，试图稳住寒毒走向。灵汐也闭眼运功，火命之力从心口灌入，与苏青鸾的寒系真气在体内交汇。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反而激起更剧烈的反噬。我闷哼一声，后背抵上墙壁，额头全是冷汗。
“停下。”我咬牙，“这样只会让毒更快攻心。”
“我们不走。”苏青鸾盯着我，眼里发红，“你倒下了，谁带我们进地库？谁去揭开真相？你说过要护住灵汐，你自己先撑不住了？”
灵汐的手没松，声音有些抖：“师姐，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不会让我变成别人，那你也不能丢下我。”
我看着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画面断续闪现——师父临终时的眼神，德妃寝宫里那一缕香，还有昨夜铜铃本该响起却没有响的瞬间。
原来不是没响。
是有人让它停了。
这毒，早就被人动过手脚。残页上的“冰魄凝香”不是线索，是引子。它贴在我心口，被体温唤醒，和我体内的“冰魄散”混在一起，成了催命符。
我想告诉她们这些，可舌头都不听使唤。视线一点点变暗，心跳慢得几乎听不见。
苏青鸾突然加重内力输出，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她额头渗出血丝，像是经脉承受不住压力。灵汐的脸色也开始发白，火命之力明显减弱，但她死死按着我不放。
“别……再逼自己了。”我用尽力气说。
“不！”苏青鸾喊了一声，“你要活着！你不准死在这里！”
灵汐跟着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我手背上，滚烫。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我在观中练功走火入魔，也是这样昏过去。是苏青鸾守了三天三夜，把她的真气一点一点输进我体内。后来师父说，若不是她强行续脉，我早就废了。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毒，是冲着要我命来的。
冰霜已经盖到锁骨，胸口几乎摸不到跳动。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极轻，像风穿过裂缝。苏青鸾的手一直在抖，但她不肯放开。灵汐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在念着什么，但我听不清。
我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可身体完全不听指挥。
最后一点意识里，只记得她们两个人围着我，一个抓着手腕，一个贴着心口，谁都没退。
屋外天光渐亮，照在桌上那张府邸图上。图纸一角微微卷起，边缘沾了一点我咳出的血。
苏青鸾的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手臂内侧的旧伤疤。那是几年前替我挡剑留下的。她没管，只是继续往我体内送真气，速度越来越快。
灵汐忽然抬头看她：“你还记得观中禁术吗？那个‘换息续命’的法子。”
苏青鸾点头：“用了会折三年阳寿。”
“现在顾不上了。”灵汐咬破指尖，在我眉心画了一道血印，“她要是死了，明天也不会来。”
苏青鸾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覆在我手腕上。她闭眼默念口诀，气息骤然下沉。我能感觉到一股灼热冲进经脉，强行把寒毒往下压。
一瞬间，五脏六腑像被撕开又缝上。
我猛地弓起身子，咳出一大口带冰渣的血。那些冰碴落在地面，竟没有融化，反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还在生长。
灵汐立刻把手重新按回我心口，火命之力再次注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由白转青。
“你的命太硬。”她一边运功一边说，“从小到大，哪次不是踩着生死线过来的？这次也不准例外。”
我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可还是听见了她说的话。
我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宫宴上。她穿着红裙，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说：“你就是那个女扮男装考状元的沈清辞？”我没答，她就笑了，“听说你连皇帝都敢顶撞，胆子不小。”
那时候没人知道我会病成这样。
也没人知道她有一天会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苏青鸾的气息越来越弱，但她手上的力道没减。她额角流下的血滑到下巴，滴在我衣袖上。
灵汐忽然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去通天祭坛自焚。魂魄散了，谁都别想用我的血复活前朝皇后。”
我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但她看见了。
“你怕了？”她冷笑，“你也知道，没了你，没人拦得住我？”
苏青鸾喘着气打断她：“别说这种话……她听得见。”
“我知道她听得见。”灵汐声音发颤，“所以我才要说。你给我听着，沈清辞，你不许死。你不准死在我们前面。”
我感觉心口有一点暖意在扩散。
不是药效，也不是真气，是她们两个一直不肯放手的温度。
冰霜还在往上爬，但速度慢了些。我能感觉到心跳重新有了节奏，虽然微弱，但还在跳。
苏青鸾突然睁开眼，看向我胸口。
那里，残页贴身藏的位置，正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那光顺着冰霜蔓延的路径往回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
“这是……”她低声说。
灵汐也注意到异样：“纸上有东西？”
我勉强掀开眼皮，看见那张残页的边角正在慢慢变透明。墨迹消失的地方，浮现出几个极小的字——
“药引归位，毒生反骨”。
苏青鸾念出来后，整个人愣住。
灵汐立刻问：“什么意思？”
她还没说完，我忽然剧烈抽搐了一下。体内寒毒猛地一缩，随即反弹，比之前更凶。冰霜瞬间冲破压制，直逼咽喉。
我喉咙里涌上腥甜，睁着眼却看不见她们的脸。
耳边只剩两个声音，一声紧过一声。
“清辞！”
“师姐！”
我咳出最后一口冰血，碎屑落在桌沿，其中一片沾了残页的蓝光，慢慢化成一滴水珠，滑落下去。
那滴水正好滴在府邸图上，落在标注“地库入口”的位置。
图纸上的墨线开始蠕动，像活过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