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那是西斯顿男爵留下的最后痕迹。
昂贵的东方地毯上,倾倒的酒液混合着冷却的肉汤,散发出一种酸腐的气味。
昨日还觥筹交错的宴饮之地,此刻活像一座被洗劫过的坟墓。
金辉公爵奥古斯都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那张曾经俊美无俦、永远挂着优雅微笑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空洞的眼神聚焦在面前的战报上,那上面用猩红的墨水写着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和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
三千,五千,一万…… 伤亡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全线崩溃带来的自相践踏,造成的损失甚至比共和国的炮火还要恐怖。
溃兵像没头的苍蝇,在巨大的营盘里四处乱撞,他们口中嘶吼着“魔鬼”、“妖术”,将恐惧的瘟疫传染给每一个遇到的活人。
帅帐里的十几名幸存将领,一个个面如土色。
昨日的傲慢与轻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呆滞,和对那未知力量的深深恐惧。
“撤……撤军吧,公爵大人。”
一名伯爵声音干涩地开口,打破了死寂。
他的家族徽章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点,“军心已散,再不重整……我们都会被留在这里。”
“重整?怎么重整?”
另一名将领苦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军团已经跑散了一半!他们连武器都扔了,只知道哭喊着要回家找妈妈!”
撤退,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股绝望的情绪即将彻底淹没帅帐时,一个平静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了起来。
“撤退?诸位想撤到哪里去?”
惩戒主教马尔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与这些失魂落魄的贵族不同,马尔主教依旧挺直着脊梁,那身洁白的长袍在一片狼藉中显得格外醒目,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那些是亵渎的妖术。”
马尔主教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你们还在用凡人的思维,去揣度一场早已超出凡俗的战争。那不是武器,那是异端分子与地狱深处的恶魔签订契约,换来的邪恶力量!”
这番话,让帐内所有将领都愣住了。
妖术?
恶魔?
这个解释,比承认自己被一群“泥腿子”用奇怪的铁管子打得落花流水,要容易接受得多。
“看看你们的丑态!”
马尔主教的声调陡然拔高,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帝国的贵族,圣徽的子民,竟然被区区妖术吓破了胆!你们忘记了吗?再强大的邪恶,在神明的光辉面前,也只不过是等待被净化的污秽!”
他猛地转向瘫坐在椅子上的奥古斯都公爵。
“公爵大人!凡人的伎俩已到尽头!”
马尔主教的眼神狂热而执着,“请允许我,动用神的力量,来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接下来,是神明的战争!”
“神明的战争……”奥古斯都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可是主教大人,”贝里恩子爵,那位从一开始就保持谨慎的年轻人,忍不住站了出来,他脸色苍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要施展足以覆盖整个战场的大型神术,需要海量的信仰之力,这对施法者的消耗……”
“这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子爵。”
马尔主教冷冷地打断了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宗教权威压了过去,“你的任务,是祈祷,而不是质疑神罚的执行者。”
贝里恩被他那冰冷的眼神一瞪,瞬间感觉如坠冰窖,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马尔主教不再看帐内任何一人,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集结所有圣殿骑士,所有虔诚的牧师!到中军阵前,准备施展大型联合神术——圣光庇护!”
他的声音传遍了帅帐,也传入了附近每一个混乱的营地。
命令,并非来自公爵,但在此刻,却拥有着比公爵更不容抗拒的力量。
残存的圣殿骑士,从各自的驻地走出。
那些还在安抚士兵的牧师,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默默地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汇聚。
恐慌的氛围,被这股肃穆的、虔诚的行动,硬生生止住了。
普通士兵们停止了奔逃,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些神职人员,看着那些传说中的骑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组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阵位。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
联军阵地的正中央,以马尔主教为核心,数百个施法节点同时亮起了璀璨的金色光芒。
一道道纯粹的圣光能量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汇聚。
一股庞大、圣洁、同时又带着无上威压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战场。
金色的光芒在天空凝聚,形成肉眼可见的巨大能量穹顶,缓缓向外扩张。
远在共和军阵地上,正与部下商议着下一步对策的卡登,猛地抬起了头。
他和身边的所有士兵,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面的威压,让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空气变得粘稠,天空的颜色,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一种全新的,超越了钢铁与火药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