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站在断崖边时，西天的火烧云正染红半边江面。他解开衬衫扣子，任由山风将酒气吹散在峡谷里。三个月前，他在酒局上被供应商递来的合同砸中鼻梁，血溅在那张空白页上，像朵盛开的彼岸花。此刻峡谷对岸传来几声猿鸣，让他想起昨夜酒吧里那个唱《沧海一声笑》的流浪歌手。那人喉结上下滚动时，喉结上悬着的金十字架几乎要割破皮肤。
林郁的车停在三公里外的竹林小径上，轮胎陷进泥泞里。他裹着渔家晒咸鱼的麻袋睡在悬崖洞窟，半夜被凉意惊醒。摸到一块温热的石头，拿火机一照才发现那是条通体银白的鱼，正睁着金色的眼睛看他。老人说江里有吃人的东西，但林郁摸着竹筒上粗糙的划痕，想起那条银鱼临别时用尾巴轻拍他的手掌，留下三道月牙形的印记。
二十年前地质队测绘时发现，这段看似风平浪静的水域实则暗藏涌流。当地老人传说，每逢月圆之夜，会有发光的鱼群游向江心的漩涡。那天夜里，林郁裹着渔家晒咸鱼的麻袋睡在悬崖洞窟里，半夜被某种湿冷触感惊醒。他摸到一块温热的石头，拿火机一照才发现那是条通体银白的鱼，正睁着金色的眼睛看他。
鱼群出现时，整个江面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平日里慵懒流淌的江水突然暴怒起来，卷起的浪花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林郁看见那条银鱼跃出水面，鳞片在空中拼出奇怪的图案。当它第三次腾空时，林郁发现鱼尾上缠着半截铁链，链子另一端沉在江心，似乎连着什么巨大的东西。就在他探身细看的瞬间，脚下的岩缝突然松动。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渔家那略显破旧的吊床。他的身体有些发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难以动弹。
这时，一位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灌入他的口中。那液体带着些许浑浊，有一股江水特有的腥味，但又夹杂着一丝甘甜。这股味道让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尤其是父亲那鱼腥般的脉管，似乎在他的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了吊床下铺着的那片晒干的鱼网。鱼网的网眼之间，卡着半枚锈迹斑斑的铜币，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故事。
老人看着他，缓缓说道：“这江里啊，有吃人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一种沧桑和敬畏。
然而，林郁的思绪却早已飘远。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竹筒上那粗糙的划痕，这些划痕似乎是被岁月和江水共同磨砺而成的。突然间，他想起了那条银鱼。在临别时，银鱼用它那柔软的尾巴，轻轻拍打着他的手掌，留下了三道月牙形的印记。
那三道印记，如同银鱼的微笑，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掌心，也烙印在他的心底。
暴雨来临前，林郁最后一次登上断崖。他脱下衬衣绑在竹竿上，将那枚铜币抛向崖壁。当金属撞击岩壁发出空洞回声时，整面悬崖突然亮了起来。无数银鱼从石缝涌出，在暴雨中组成巨大的旋涡。漩涡中心，他看见父亲遗像里缺失的半截船桨，正随着鱼群游向未知的水域。
林郁最终没有回到城市。他用最后的存款买了艘小木船，在江心打鱼为生。每当月圆之夜，他会在船舷系上银鱼形状的风铃。风铃上刻着流浪歌手讲过的笑话：“人这一辈子啊，就像江里的鱼，以为在游，其实早就被命运的浪头推着走啦。”
悬崖下的江水依然暗流涌动，可林郁知道，只要顺着鱼群的方向游，总能摸到那半截锈透的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