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珩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扣在云倾凰的手腕上。那力量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掌控。云倾凰只觉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扭曲，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空间被极度压缩、拉伸，耳边是尖锐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嗡鸣。失重感与强烈的眩晕袭来，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这并非寻常的轻功身法，而是…真正的空间穿梭！比空空撕裂空间更加稳定、更加迅捷、也更加霸道！帝珩对空间法则的掌控，已然到了化境！
仅仅一息，或者更短。
当双脚再次踏上坚实的地面，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云倾凰踉跄了一下，被帝珩冷漠地松开手。她稳住身形，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客栈客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道。窗户紧闭，外面是王都夜晚特有的喧嚣，但已远在将军府和王府的方位之外。
“这里是东城平民区，距离王府三条街外。” 帝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空间穿梭只是拂去一粒尘埃。“柳氏未死，但离死不远。云烈那一剑，刺穿了她的肺腑，纵有灵丹妙药，也活不过三日。将军府…已经完了。”
云倾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成功了！柳氏身败名裂，重伤濒死！云烈亲手弑妻，将军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她亲手点燃的复仇之火，已然燎原！
但代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为了演好那场“被父亲掌风重创”的戏，她强行逆转一丝混沌灵力冲击内腑，又咬破舌尖逼出鲜血，此刻脏腑隐隐作痛，口中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腥甜。天律笔在怀中沉寂，律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强行激发秩序威压干扰云烈掌风，几乎耗尽了它最后一丝本源。识海中，寰枢盘碎片的共鸣早已平息，只留下淡淡的余韵。
“你的目的达到了。” 帝珩走到窗边，并未推开窗户，只是负手而立，玄色的背影在昏暗的油灯下如同一道沉默的深渊。“现在，告诉我你感受到的。”
他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云倾凰：“那股生机。磅礴、温暖、如同万物初生的源头。告诉我，它来自哪里？具体方位？强度如何？”
云倾凰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翻腾的思绪，努力回忆那一刻灵魂深处的悸动。她闭上眼，精神力虽然萎靡，但那份共鸣带来的印记却无比清晰。
“在王府正殿…就在混乱爆发、柳氏被刺的瞬间…” 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怀中的天律笔，还有识海里的寰枢盘碎片，同时震颤…不是攻击性的，而是一种…呼唤？或者说，是沉睡者被惊扰后散逸出的本源气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不是皇宫中心，偏东北。距离…很远，隔着重重宫墙殿宇，但那股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磅礴而温和…带着孕育、修复、滋养万物的力量…就像是…” 她努力寻找着贴切的形容，“就像是春天里第一场雨后，整片森林焕发出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生机！”
“生息印。” 帝珩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确定，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永恒神器之五，生命之源。掌控生命能量，赋予生机，治愈万物，甚至…操控生命形态。”
云倾凰心中剧震！生息印！十大永恒神器之一！竟然就在苍梧国的皇宫深处？！
“它在皇宫？” 她追问。
“是，也不是。” 帝珩的回答带着玄机。“生息印的本体，必然藏于皇宫禁地某处，被重重阵法或特殊空间封印。你感应到的，是它被外界剧烈能量波动（王府的混乱和杀气）短暂惊扰后，无意识散逸出的一丝本源气息。如同沉睡巨龙翻了个身，泄露的一缕鼻息。”
他走到桌边，指尖在布满灰尘的桌面轻轻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皇宫，大苍龙气汇聚之地，本身就是巨大的封印场。历代帝王，无论是否知晓神器的存在，都会本能地寻找龙脉节点建立宫阙，形成天然屏障。生息印蕴含无尽生机，对王朝气运有滋养之效，被龙脉吸引、封禁于此，不足为奇。”
“那我们…” 云倾凰眼中燃起一丝渴望。神器在前，岂能错过？
“等。” 帝珩打断她，声音冰冷。“等它真正苏醒，或者…等一个能撼动皇宫封印的契机。贸然闯入，惊动的不仅是皇宫守卫，更可能惊醒一些…我们暂时无法应对的存在。”
他顿了顿，面具转向云倾凰，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的‘价值’，我暂时认可。柳氏之事，算你过关。现在，该兑现我的部分承诺了。”
云倾凰精神一振，强打精神：“关于永恒战场？神骸？还有…天律笔的过去？”
帝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玄色面具上跳跃，投下深邃的阴影。
“你感应到的枯井下那片空间壁垒后的区域，并非完整的位面，而是一块…漂浮在时空乱流中的古战场碎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万古的沧桑感。“它源自一场无法想象的战争，其规模超越了此界，甚至超越了所谓的神域。参战者…是真正触摸到‘永恒’门槛的存在。我们称之为——永恒之战。”
“战场碎片？” 云倾凰倒吸一口凉气。一片战场，竟能历经万古不灭，残留的气息就能惊退影殿强者？那场战争本身，该是何等毁天灭地？
“不错。” 帝珩点头，“那片碎片中，充斥着狂暴的空间风暴、扭曲的时间乱流、以及…各种强大存在陨落后的怨念和不灭神力形成的绝地。我们感知到的‘永恒气息’，核心来源是战场中央…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残骸。”
“神骸？” 云倾凰想起帝珩之前的话。
“确切地说，是…古神之骸。” 帝珩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它的形态已难以辨认，只剩下部分残破的骨骼和一颗被洞穿、失去所有神光的巨大头颅。但其上残留的法则碎片和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永恒’气息，是吸引寰枢盘和时晷针坠落于此的原因。它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坠落在神骸附近，被战场碎片的空间乱流和神骸残留的力量共同封印在你感知到的那道壁垒之后。”
云倾凰心神俱震！古神之骸！神器如同卫星般被其吸引！这枯井之下，竟埋葬着如此惊天秘闻！
“至于天律笔…” 帝珩的目光落在云倾凰怀中，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那支沉寂的神器。“它…很特殊。它并非诞生于那场战争，它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律的秩序本源，与那具古神之骸残留的法则碎片，隐隐相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个久远的画面，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曾在战场碎片边缘，一块巨大的、断裂的石碑上，看到过一幅模糊的浮雕。画面残缺，但依稀可见…一柄贯穿天地的巨剑，斩落了一颗星辰般的头颅。而那巨剑的剑格处…有一个凹槽，其形状…与你手中的天律笔，有七分相似。”
云倾凰瞳孔骤缩！天律笔…是斩神之剑的一部分？是斩杀那具古神之骸的凶器？！那律…它知道吗？
仿佛感应到她的思绪，沉寂的天律笔在她怀中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律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没有回应。
“所以，” 帝珩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冰冷，“天律笔的上一任主人，极可能就是斩杀古神的存在之一。而它如今流落在此，或许意味着…它的主人，也陨落在了那场永恒的战争中。”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云倾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握住的不仅仅是一件神器，更是一段染满神血的恐怖过往！永恒战场、古神之骸、斩神之器…这潭水，深得令人窒息！
“影殿的目标，是神器，更是…这战场碎片？” 云倾凰艰难地问出关键。
“是。” 帝珩的回答斩钉截铁。“他们追寻永恒神器的踪迹，最终必然会指向这处战场碎片。那里残留的古神之力和永恒法则碎片，对某些存在而言，是通往更高层次的钥匙。而神器…既是钥匙的一部分，也是打开最终宝藏的工具。枯井下空间壁垒的松动，加上你我引动的神器共鸣，气息外泄…影殿真正的强者，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云倾凰的心脏。影殿的威胁，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迫近！
就在这时——
“叽叽叽——！（主人！外面！有东西！好臭！好可怕！）” 一直安静趴在云倾凰肩头的空空突然炸毛，发出尖锐刺耳的警告！小小的身体绷紧，紫水晶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窗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的空间感知天赋让它对某些邪恶气息异常敏感！
几乎在空空示警的同时！
轰隆——！！！
客栈东侧毗邻的一条阴暗小巷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啊——！”
“什么东西？！救——！”
咔嚓！噗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血腥、腐败植物和某种剧毒甜腻气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穿透了客栈并不厚实的墙壁，汹涌地弥漫进来！那气味之浓烈，之邪恶，让人闻之欲呕，头晕目眩！
帝珩面具后的目光陡然一寒，身形瞬间出现在窗边，指尖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划过，窗纸无声无息地破开一个小洞。
云倾凰也强忍着恶臭和眩晕冲到窗边，透过小洞向外望去。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火和冰冷的月光，她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阴暗小巷中，数条粗如成人手臂、通体呈现暗紫色、表面布满恶心粘液和尖锐倒刺的藤蔓状怪物，正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般疯狂舞动！它们轻易地洞穿了两个更夫和一个醉汉的胸膛、头颅！其中一个更夫的身体正被几条藤蔓疯狂撕扯、吞噬！血肉横飞！
而更多的、同样狰狞的暗紫色藤蔓，正从巷子深处一个塌陷的地洞中源源不断地钻出！那地洞边缘的泥土和石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变黑、塌陷！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污秽与邪恶气息，正从那地洞深处喷涌而出！
“蚀骨魔藤…” 帝珩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认出了这恐怖植物的来历。“魔气污染大地，扭曲植物所化的妖物…嗜血、剧毒、吞噬生机、所过之处化为死地…它们怎么会出现在王都核心区域？！”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不断塌陷、涌出更多魔藤的地洞深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丝洞察真相的寒意：
“不对！那地洞下方…有东西在召唤它们！是…生息印泄露的生机？！有人在利用神器外泄的生命气息，吸引并催化这些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