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老槐树的枝头，李屿风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推开门，看见凌霜正蹲在陶罐棚前，指尖凝着白霜，往一只陶罐上贴符纸。罐口溢出的黑雾在她掌心化作细小的冰粒，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师姐，这又是收的什么‘宠物’？”李屿风凑过去，注意到凌霜今天换了身浅灰色的短打，袖口绣着朵半开的梅花，倒比平时那身黑劲装多了几分柔和。
“昨天从树林带回来的地缚灵，怨气不深，封在罐里养着。”凌霜头也不抬，指尖在符纸上一划，“今天教你‘御魂术’的基础，先得学会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李屿风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晓晓举着个塑料袋冲进院子，辫子上还沾着片槐树叶：“师兄快看！我买了超——级爆辣的辣条！”她把袋子往石桌上一倒，红油油的包装袋滚了一地，“师傅说今天要去城郊的废弃粮库，那里闹耗子精，说不定用得上这个。”
“用辣条对付耗子精？”李屿风拿起一包，包装袋上印着的“魔鬼辣”三个字格外扎眼，“你确定不是想趁机解馋？”
“才不是！”晓晓踮脚抢过辣条，往兜里塞了两包，“师傅说那耗子精专偷农户的粮食，尤其爱吃带油的东西，这辣条肯定管用。”她突然凑近李屿风耳边，压低声音，“而且我听墨尘师叔说，赵雅的猫昨晚总对着粮库的方向叫，说不定那铃铛就掉在那儿了。”
提到铜钱铃铛，李屿风心里一动。那铃铛和他的铜钱能产生共鸣，说不定藏着更多关于李家和阴傀门的线索。他刚想追问，玄机子就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屋里出来，布包里露出半截桃木剑的剑柄。
“磨蹭什么？再不走赶不上早饭了。”老头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粮库那边的张老汉说了，只要能把耗子精赶走，管咱们三顿肉包子。”
“师傅，您就知道吃。”李屿风无奈地摇摇头，回屋拿上画符工具和那本《符箓要义》。路过东厢房时，看见墨尘正对着一叠黄纸出神，纸上画着的齿轮纹路旁，用红笔标注着几行小字，像是某种坐标。
“师叔，我们要去粮库了。”李屿风敲了敲门。
墨尘抬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片刻：“把这个带上。”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些灰色的粉末，“是桃木灰混着糯米，能防低阶精怪近身。”又指了指李屿风的符纸，“昨天画的‘驱邪符’带着，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李屿风接过香囊，指尖触到布料时，突然想起墨尘昨晚在本子上画的地图。那些被红笔圈出的节点，似乎隐隐连成了一个圆形，像是某种阵法的轮廓。他正想问问，就被玄机子在院里喊得不耐烦了，只好揣着满腹疑问跟着往外走。
城郊的废弃粮库藏在一片杨树林后面，砖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怪响。张老汉早已等在门口，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看见他们来，连忙把拐杖往地上一顿：“玄师傅可算来了！这几天那耗子精闹得邪乎，前天夜里我来巡库，亲眼看见个黑影从粮囤上窜过去，足有半人高！”
“半人高的耗子？”晓晓眼睛瞪得溜圆，从兜里掏出包辣条拆开，“那得多能吃啊。”
凌霜没理会小姑娘的嘀咕，拿出罗盘往粮库里走。指针在盘上疯狂打转，最后指向仓库最里面的三号粮囤。粮囤周围散落着不少麻袋，麻袋上有明显的咬痕，地上还能看见几滴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阴气不重，但有妖气。”凌霜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暗红色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不是耗子精的血，是……猫血。”
李屿风心里一紧：“难道是赵雅的猫？”
“不一定。”玄机子用桃木剑挑开一个破麻袋，里面的谷子撒了一地，混着几根灰白的兽毛，“这精怪道行不深，但速度很快，你看这咬痕，牙口倒是锋利。”他突然往粮囤后一指，“在那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个灰影从粮囤后面窜出来，速度快得像道闪电。李屿风只看清那东西长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窜进旁边的通风口就没了踪影。通风口的铁栅栏上，挂着一小块橘色的猫毛。
“真的有猫来过！”晓晓指着猫毛跳起来，“我说猫昨晚总对着这边叫呢。”
凌霜走到通风口前，指尖在栅栏上轻轻一拂，白霜瞬间蔓延开来，将整个通风口冻住：“跑不了了。”她从兜里掏出张黄纸符，往粮囤上一贴，“这是‘锁灵符’，能困住三阶以下的精怪。”又转向李屿风，“你去把通风口撬开，注意别被它伤着。”
李屿风找了根粗铁棍，刚想撬栅栏，就听见通风口里传来“吱吱”的叫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冲撞。他心里发毛，正犹豫着，晓晓突然把手里的辣条往通风口前一递：“师兄快看！它好像想吃这个！”
果然，叫声停了。过了几秒，一只灰黑色的爪子从栅栏缝里伸出来，爪尖还沾着点谷子，试探着往辣条那边够。那爪子足有成年人的手掌大，指甲泛着青黑色的光。
“果然是冲着油来的。”玄机子摸着胡子笑，“这精怪修行尚浅，还脱不了畜生本性。”
李屿风趁机用铁棍撬开栅栏，刚撬开一条缝，就见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那东西长着耗子的脸，却有狼那么大，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角还沾着血迹。它看见李屿风手里的铁棍，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猛地扑了过来。
“小心！”凌霜眼疾手快，甩出张符纸贴在耗子精额头上。符纸金光一闪，耗子精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砰”地撞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李屿风这才看清，耗子精的后腿上有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伤口周围的毛都结成了团，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他突然想起赵雅的猫，那只橘白猫虽然看着温顺，但爪子可是锋利得很。
“它腿上的伤是猫抓的。”李屿风指着伤口说，“说不定它跟赵雅的猫打过架，铃铛可能就在这附近。”
“先把这畜生收了再说。”玄机子用桃木剑指着耗子精，“凌霜，用‘御魂术’问问它，是不是见过一只带铜钱铃铛的猫。”
凌霜点点头，指尖掐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咒语，耗子精身上的符纸发出淡蓝色的光，原本凶狠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它张了张嘴，发出的却不是嘶叫，而是断断续续的人话：“猫……带铃铛的猫……往东边跑了……被、被穿黑袍的人抓走了……”
“黑袍人？”李屿风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戴青铜面具的？”
耗子精晃了晃脑袋，像是在努力回忆：“面具……有齿轮……抓猫……去、去城隍庙……”
话没说完，它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被点燃的棉花一样缩成一团，转眼就化成了一滩黑灰。通风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阴风，吹得粮囤上的符纸哗哗作响。
“是阴傀门的人在灭口。”凌霜脸色沉了沉，“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那只猫。”
玄机子往东边看了看，那里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林尽头隐约能看见城隍庙的飞檐：“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在城隍庙动手。”他把桃木剑往背上一背，“先找找铃铛，找不到就去城隍庙蹲点。”
众人在粮库里翻找起来。李屿风拿着根铁棍，在粮囤周围敲敲打打，希望能听到铃铛的响声。晓晓则抱着包辣条，一边吃一边往角落里瞅，时不时还跟空气嘀咕几句——后来李屿风才知道，她是在跟仓库里的老游魂打听消息。
“师兄！这边有动静！”晓晓突然在一堆破麻袋后面喊。
李屿风跑过去，看见晓晓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树枝，扒拉着地上的谷子。谷子下面埋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反射着微弱的光。他心里一动，伸手把那东西刨出来，发现正是赵雅的铜钱铃铛！铃铛上的“赵”字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铃铛口还沾着点黑灰，像是被火烧过。
“找到啦！”晓晓拍手笑，刚想把铃铛拿过来，铃铛突然发出“嗡”的一声，竟自己飞到了李屿风手里，还跟他兜里的铜钱产生了共鸣，震得他手心发麻。
“这是怎么回事？”晓晓瞪大了眼睛。
凌霜凑过来看了看，指尖在铃铛上轻轻一点：“这铃铛沾了阴傀符的邪气，又跟李家铜钱有感应，怕是已经成了阴傀门追踪的记号。”她从兜里掏出块红布，“先包起来，别再让它感应到阴气。”
李屿风刚用红布把铃铛包好，就听见仓库外传来一阵猫叫。那叫声很急促，像是在求救。他心里一紧，跟着声音往外跑，看见一只橘白猫正蹲在仓库门口的杨树上，对着他们“喵喵”叫，正是赵雅的猫！
“猫在这里！”李屿风刚想爬树去抓，猫却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往杨树林深处跑去，跑几步就回头叫一声，像是在引路。
“它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玄机子示意大家跟上，“小心点，说不定是圈套。”
杨树林里的阴气比粮库重多了，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晃动的手。李屿风感觉兜里的铜钱越来越烫，那枚被红布包着的铃铛也在隐隐发烫，像是在警告他前方有危险。
跑了大约十几分钟，猫突然停在一棵老杨树下，对着树根“喵喵”叫。李屿风凑过去看，发现树根处有个洞，洞口盖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正是阴傀门的齿轮纹。
“这下面有东西。”凌霜掀开石板，洞里黑漆漆的，飘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手电筒，往洞里照了照，“是个地窖。”
玄机子让李屿风把“驱邪符”拿出来，又让凌霜准备好御魂的符咒，自己则握紧了桃木剑：“我先下去看看，你们跟上。”
地窖不深，只有两米多高。玄机子跳下去后，李屿风也跟着跳了下去，脚刚落地就差点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他用手电筒一照，吓得差点叫出声——地窖里堆着十几只死猫，都是附近农户家里失踪的猫，赵雅的猫之所以能活下来，大概是因为脖子上的铜钱铃铛有辟邪的作用。
“阴傀门的人在收集猫魂。”墨尘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拿着个罗盘，指针在窖里疯狂转动，“他们用猫血和猫魂炼制阴傀，这些猫……都是祭品。”
李屿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恶心把赵雅的猫抱起来。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在诉说地窖里的惨状。
“这些畜生……”玄机子气得发抖，桃木剑往地上一顿，“等我抓到他们，定要让他们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凌霜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祭坛，上面摆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贴着张阴傀符，符纸上的齿轮纹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她刚想把符纸撕下来，陶罐突然晃动起来，里面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
“小心！”墨尘突然大喊，“是炼了一半的猫傀！”
话音刚落，陶罐“砰”地一声炸开，一只毛茸茸的怪物从里面窜了出来。那怪物长着猫的脑袋，却有七八条腿，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还叼着半块猫骨头，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呕——”晓晓没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猫傀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朝着离它最近的李屿风扑过来。李屿风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猫扔给晓晓，掏出“驱邪符”往怪物脸上贴。符纸碰到猫傀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怪物被弹出去撞在墙上，身上的毛都烧焦了不少。
“有用！”李屿风精神一振，又掏出几张符纸准备扔过去，却被凌霜拦住。
“别浪费符纸。”她指尖凝出白霜，往地上一指，寒气瞬间蔓延开来，将猫傀冻在原地，“这东西是用猫魂和阴傀符炼的，怕阳气和至阴至寒的东西。”她从兜里掏出张黄纸，用指尖的白霜在纸上画了个符号，“这是‘破邪符’，专门对付这种邪物。”
符纸贴在猫傀身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怪物在火里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油，渗入地窖的泥土里。
“解决了？”李屿风松了口气。
“只是个小喽啰。”墨尘捡起地上的阴傀符，符纸已经烧成了灰烬，“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城隍庙等着我们。”他看了眼李屿风怀里的铃铛，“这铃铛不能再带在身上了，阴傀门能通过它感应到你的位置。”
“那怎么办？”李屿风把铃铛递过去，“总不能扔了吧？这可是赵雅唯一的念想。”
“我带回师门净化。”墨尘接过铃铛，用红布仔细包好，“用艾草和桃木灰熏七天，能去掉上面的邪气。”他往地窖外看了看，“天快黑了，先回去，城隍庙的事，从长计议。”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赵雅的猫在晓晓怀里睡着了，大概是终于摆脱了恐惧。李屿风看着怀里的《符箓要义》，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他不仅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身边的人，保护好那些无辜的生灵，不让他们成为阴傀门的祭品。
路过粮库门口时，张老汉正拎着一篮肉包子等在那里，看见他们回来，连忙把包子递过来：“玄师傅，事情解决了？这包子趁热吃。”
玄机子接过包子，却没吃，而是把包子分给了附近的流浪猫狗。李屿风看着那些争抢包子的小动物，突然想起地窖里的惨状，心里一阵发酸。
“师傅，我们真的能阻止阴傀门吗？”他忍不住问。
玄机子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爷爷摸他的头那样：“傻小子，咱们这行当，不就是为了让这些生灵能好好活着吗？就算阻止不了，也得拼尽全力试试，不然对得起那些枉死的魂灵吗？”
李屿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铜钱。夕阳的光洒在铜钱上，“李”字泛着温暖的红光，像是爷爷在天上看着他，给他加油打气。
回到师门时，墨尘径直去了东厢房，大概是要赶紧净化那枚铜钱铃铛。凌霜把赵雅的猫关进笼子，在笼门上贴了张“安神符”，说等明天烧了阴傀符的灰烬，就能让赵雅的魂魄安心投胎了。晓晓则把剩下的辣条都倒在石桌上，说是要给赵雅的猫“压惊”。
李屿风坐在门槛上，看着院里的三人，突然觉得这破旧的杂货铺般的师门，其实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他掏出今天画的“驱邪符”，虽然还是有点歪，但比昨天又进步了些。
“明天继续努力。”他对自己说，然后把符纸小心翼翼地夹进《符箓要义》里。书页翻开的瞬间，他突然发现夹符纸的那页，有个用铅笔写的小小的“薇”字，像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姐的名字。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了老槐树的枝头，这次没有诡异的齿轮声，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是谁在轻轻哼着安眠的歌谣。李屿风抱着书靠在门框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他看见爷爷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枚铜钱，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