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锦星墨等人此时,出现在没天森林入口处,没天森林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将踏入其中的光线与生机尽数吞噬。
参天古木扭曲的枝干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绿色穹顶,仅有几缕侥幸漏网的微光,在铺满腐叶与湿滑苔藓的地面上投下诡谲的斑痕。空气粘稠而沉闷,混杂着泥土腐败、瘴气弥漫以及某种未知幽花的甜腻气息,压迫着每一位闯入者的胸腔。
锦星墨手持星纤墨红剑,剑锋在昏暗中流转着内敛的寒光,他依照田瑶娟所赠地图指引,谨慎地辨识着那条作为路标的溪流方向。“收敛气息,留意四周。”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听得到与听风晨一左一右护住两翼,兵刃半出鞘。苏溪韵指尖虚按琴弦,灵力暗蕴。杨蕊汐紧跟在锦星墨身后,大气不敢出,肩头的金毛小猴也蜷缩着身子,眼珠骨碌碌转动,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前行不过数里,危机便不期而至。
“嘶——”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腐叶下激射而出,竟是数条头生独角、通体漆黑如墨的怪蛇,幽绿的竖瞳锁定众人,毒牙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是灵影蝮蛇!结阵!”锦星墨低喝,剑光如匹练般斩出。听家兄弟刀剑齐出,寒光交织成网。苏溪韵玉指拨弦,清越琴音化作无形波纹,扰得蛇群行动一滞。
杨蕊汐虽心怯,却也鼓起勇气撑起一道灵光护障,挡开飞溅的毒液。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片刻后,地上只余几段仍在抽搐的蛇尸。
“呸,这鬼地方,连蛇都长得这么晦气。”听得到啐了一口,用刀尖挑开蛇尸。
就在众人心神稍弛,准备继续前行之际——
一道纯净无瑕的白光,宛若月华凝萃,毫无征兆地自林深幽暗处亮起,并非掠来,而是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
光芒中心,一只灵狐悄然现身,其毛色胜雪,不染尘埃,身后九条长尾悠然舒展,如云如絮,周身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晕,竟将这方阴暗林地映照得恍如幻境。
它那双琉璃般的眼眸,清澈剔透,带着远超寻常妖兽的灵慧与一抹历经岁月的淡然,静静注视着下方这群不速之客。
“九尾……仙狐?”苏溪韵失声轻呼,难以置信。这等传说中象征祥瑞、灵智高绝的存在,怎会出现在如此凶险污浊之地?
锦星墨瞳孔微缩,上前一步将杨蕊汐护在身后,体内灵力暗自流转,戒备着任何可能的变化。仙狐传说虽多赞其性善,但在此地出现,本身就透着反常。
那九尾仙狐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缓缓掠过锦星墨、听家兄弟、苏溪韵,最终,越过锦星墨的肩头,定格在队伍末尾,那个因为它的注视而愈发紧张的小姑娘——杨蕊汐身上。
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躯体,凝视着她体内自然流转的、那丝独特而纯净的灵韵。
恰在此时,或许是紧张所致,杨蕊汐下意识地从储物法器里摸出一大块用宽大树叶包裹之物。树叶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烤得焦黄油亮的野猪头肉——那是上次烧烤时,她舍不得吃完,偷偷藏起来的“存货”。
这烤肉虽已冷却,但其上沾染的、由锦星墨特制香料与纯粹火候共同赋予的独特“余韵”,在此刻仙狐的灵觉中,竟与杨蕊汐体内那纯净的灵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仿佛是她潜藏天赋无意识的外显。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九尾仙狐轻盈迈步,步履优雅地走到杨蕊汐面前。它并未看向那块烤肉,而是仰头凝视着杨蕊汐那双清澈中带着怯意却又无比纯净的眼眸。
它口吐人言,声音清越稚嫩,如童谣轻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吾名,狐小彩。蛰居此林静修,感知到一缕能与吾之‘净炎心光’相契的纯净灵韵。汝灵台明净,心思无瑕,正是吾寻觅已久的同行之契。”
“诶?我……我吗?”杨蕊汐彻底呆住了,举着那块比她脸蛋还大的烤肉,看看仙狐,又求助似的望向锦星墨,小脸满是茫然与无措。
锦星墨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神念微动,能清晰感知到这位自称“狐小彩”的仙狐,其气息纯净祥和,力量内蕴深不可测,且此刻散发出的是一种探寻与认可之意,并无丝毫恶意。
更让他心惊的是,仙狐所言似乎触及了蕊汐身上某种连他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潜质。他沉吟一瞬,对杨蕊汐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过于害怕。
狐小彩那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继续道:“汝不解亦无妨。汝之潜质,需以至纯之心与生命之‘焰’方可引动。吾观汝心性质朴,正是承载此力的最佳器皿。”
它目光扫过杨蕊汐手中那块烤肉,语气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至于此物……其上沾染的烹饪之火候与灵材调和之韵,虽显粗浅,却暗合引导汝灵韵觉醒的某种‘序曲’。缔结平等之契后,吾可助汝探寻属于汝的‘道韵灵炙’之路。如何,可愿与吾同行,共参妙理?”
一旁的听得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喃喃道:“烤、烤猪头肉……还能引出仙狐认主?老大,我觉得咱们宗门可以考虑开个灵膳开发部了……”
杨蕊汐看着狐小彩那纯净无邪、充满善意的眼神,心中那份天然的亲近感与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战胜了忐忑。
她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而且似乎能帮助自己变得厉害,以后就能更好地帮助锦哥哥和大家了!她用力点头,将手中的烤肉向前一递,小脸认真:“我愿意!狐小彩,这个……这个给你吃!虽然可能没刚烤好时好吃了……”
狐小彩眼中笑意加深,优雅地低下头,小口撕咬起烤肉,动作斯文。随着它的进食,淡淡的契约符文自它身上浮现,化作柔和的光点,与杨蕊汐的气息缓缓交融。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暖流开始注入杨蕊汐的四肢百骸。
待到最后一点肉屑被消灭,契约之光也稳固下来。狐小彩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杨蕊汐的手心,随即轻盈一跃,稳稳落在她的肩头——那金毛小猴早已机灵地跳到了锦星墨的另一边肩膀——九条长尾自然蜷缩,宛若一件华美的雪白披肩。
杨蕊汐欢喜地抚摸着狐小彩光滑如缎的皮毛,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多了一点什么,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忽然间,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锦星墨,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锦哥哥!我要学烧烤!你要教我!以后大家的伙食,我来负责!我一定要学到哥哥你的全部手艺!”她隐隐觉得,这条路,或许真的与自己那刚刚被点出的潜质息息相关。
锦星墨看着小师妹那难得一见的认真模样,又瞥了眼她肩上那只因感知到其特殊潜质而“缘定今生”的九尾仙狐,心中恍然,这际遇之奇,当真是机缘巧合,亦是冥冥中的定数。他温和一笑,应道:“好,蕊汐既有此心,哥哥定然倾囊相授。”
众人见此间危机非但化解,反而平添一大强援,均是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此事颇为戏剧与神异。寻了一处由巨大树根盘结形成的天然树洞稍作休整时,杨蕊汐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锦星墨请教起来。
锦星墨盘膝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诸多香料小罐,开始细致讲解:
“烧烤之道,始于‘识材辨性’。”他指着一罐鲜红粉末,“此乃‘赤炎椒’,性烈如火,去腥提味极佳,然过犹不及,反夺本真。”
又拿起一株干枯小草:“此是‘青心草’,生于苦寒之地,其香清冽,可化油腻,兼有微末辟毒之效,于我等游历野外最为相宜。”
再展示一种褐色块茎研磨的粉末:“‘地根’,深藏灵脉之畔,蕴一丝土行精气,用之腌肉,可锁汁水,增其鲜嫩。”
“尚有‘百里香’、‘星子’、‘月光苔’等诸多香料,各有其性。运用之妙,在于洞察食材本质,明辨其肥瘦老嫩,再结合环境温湿、食客喜好,斟酌调配。或取其辛以开胃,或取其香以增韵,或取其甘以回润,或取其醇以厚味。君臣佐使,相辅相成,犹如丹师合药,差之毫厘,风味便失之千里。”
他取过一块寻常兽肉,一边均匀涂抹香料,一边继续道:“其二便是‘观火候’。柴木之性有异,炭火之势分文武。需以神念感知热力渗透之缓急,目视油脂析出之多寡、色泽转变之深浅,适时翻动,务求受热均匀。臻至化境,当是外皮酥脆焦香,内里腴嫩多汁,香料之味层层浸染,与肉之原鲜浑然一体,方不负‘道韵灵炙’之名。”
锦星墨讲得深入浅出,众人听得入神,连趴在杨蕊汐肩头的狐小彩也竖起了耳朵,琉璃眼眸中异彩连连,似乎也在印证着什么。
听得到一拍大腿,满脸叹服:“绝了!锦兄弟,听君一席话,胜吃十年肉!这哪里是烤肉,分明是在修炼一门无上大道啊!”
苏溪韵亦浅笑颔首:“星墨此论,暗合丹道至理,万物皆可入道,诚不我欺。如今看来,蕊汐妹妹的机缘,或许真应在此道上。”
杨蕊汐更是双眼放光,小脸上写满了崇拜与决心:“锦哥哥懂得真多!狐小彩,你听到了吗?我一定会认真学,以后烤出蕴含‘道韵’的肉给大家,还有你!”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锦星墨肩头的金毛小猴,忽然也捡起一根小树枝,模仿着锦星墨方才的动作,对着地面一块石头煞有介事地比划起来,嘴里还“吱吱喳喳”地发出类似讲解的腔调,那惟妙惟肖的滑稽模样,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连清冷出尘的狐小彩眼中也漾开了明显的笑意。
欢快的笑声驱散了林中的阴霾与压抑。锦星墨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暖意流淌。
前路虽险,吉凶未卜,但有这些伙伴相伴,有小师妹这意想不到的仙狐缘法与立志向“烤”的决心,这危机四伏的没天森林之行,倒也平添了许多温暖、生机与无限的可能。
他收起香料罐,目光再次投向森林更深处那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月含温的线索,或许就隐藏在那无尽的幽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