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看着李世民,不由得冷笑道:“好一个‘天下共弃’!好一个‘各守疆界’!好一张利嘴啊!李世民,你扪心自问,你李家在关中,在河东,真的做到安抚百姓,与民休息了吗?连年征战,赋税苛重,百姓何曾真正安居?至于人心向背……”
他的目光扫过李世民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玄甲骑兵,又扫过周围肃立的隋军将士,声音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朕自登基以来,平定河北,收复江淮,大败突厥,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将士用命效死!这,便是人心!这,便是天道!朕今日兵临城下,不是来与你做口舌之争的。”
他猛地抬手,指向巍峨的长安城,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誓,响彻整个军营:“长安,乃朕之旧都,大隋之命脉!朕,必将收复!李渊、李建成、李元吉,还有你李世民——你们父子兄弟的罪孽,必须用血来偿还!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
杨勇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锁定李世民:“第一,即刻开城投降,交出李元吉及当日所有行凶恶仆,由朕明正典刑!李渊自去帝号,你李世民自缚请罪,朕或可看在往日情分及关中百姓面上,从轻发落,保你李家一门性命!”
“第二!负隅顽抗,据城死守!那么,待朕破城之日,便是你李唐宗庙倾覆、血脉断绝之时!长安城内,凡持械抵抗者,格杀勿论!朕,说到做到!”
这最后通牒般的宣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杀意,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李世民身后,三百玄甲骑兵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恐惧与愤怒交织的神色。
李世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苍白的面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紧紧握着缰绳,指节发白,胸膛微微起伏。
他心里清楚,谈判现在已然破裂。
杨勇的决心,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决,也更加冷酷。
对方掌握了绝对的道义优势和武力优势,根本不屑于任何妥协。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杨勇那双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李家世居关陇,蒙百姓信赖,父皇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未敢有负天下。元吉之过,自有家法国法处置,不劳陛下越俎代庖。长安,乃大唐国都,百万军民所系,亦是我李唐将士誓死守卫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同样露出决死神情的玄甲骑兵,又望向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墙,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悲壮与决绝:
“陛下若定要一战,那便战吧!我李世民,与我大唐将士,愿与长安共存亡!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将父母之邦,拱手让于仇敌!陛下虽有雷霆利器,然我长安城高池深,军民一心,陛下想要破城,也需做好尸山血海、两败俱伤的准备!”
这同样是一番绝不屈服的宣战之言。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杨勇看着李世民那虽然虚弱却挺直不屈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有欣赏,有忌惮,也有一丝惋惜。
眼前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投降的。
“好。”杨勇缓缓吐出这个字,声音平静无波。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战场上见分晓吧。”
他不再看李世民,调转马头,对身后众将沉声道:“送客。”
裴行俨上前一步,对李世民做了个“请”的手势,面无表情:“秦王,请回吧。”
李世民深深看了杨勇的背影一眼,不再多言,也调转马头。
三百玄甲骑兵护卫着他,缓缓向着来时的营门行去。
来时的路,此刻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
无数隋军士兵冰冷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他们背上。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营门外,沉重的营门再次关闭,发出沉闷的轰响。
杨勇依旧望着长安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程咬金忍不住嚷道:“陛下!跟这厮废什么话!直接开打便是!有咱们的‘轰天雷’,还有火枪大炮,定能轰开这长安城门!”
尉迟恭也摩拳擦掌:“陛下,下令吧!末将愿为先锋,第一个登上长安城头!”
裴行俨和罗士信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燃烧着熊熊战火。
杨勇缓缓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请战。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那座古老的巨城,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传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拂晓,埋锅造饭,辰时正刻——”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长空:
“攻城!”
………………
晨光尚未完全驱散笼罩在八百里秦川之上的薄雾,东方天际只透出一线鱼肚白,染着淡淡的、血色的金边。
长安城东,春明门外那片昨日尚显空旷的原野,此刻已被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玄黑色所覆盖。
十万隋军主力,依照严密的攻城阵型,已然列阵完毕。
最前方,是数以百计被骡马和士卒奋力推至阵前的各式攻城器械:高达数丈、蒙着浸水生牛皮的巨型楼车,其顶部平台甚至与长安城头垛口齐平;
构造复杂、需要数十人合力操作的巨型投石机(抛车),长长的抛杆如同巨兽的臂膀,蓄势待发;
包裹铁皮的沉重撞车,前端削尖的巨木令人望而生畏;
在这些器械后面是一字排开的十二门火炮阵地。
黑洞洞的炮口已经瞄准了长安城墙,炮兵们已经在旁蓄势待发,随时等候开炮的命令。
更多的则是如林般竖起的云梯,架在特制的运载车上,等待着冲锋的号令。
器械之后,是手持大盾、身着重铠的攻城先登死士,他们眼神冷硬,面容被金属面甲或护颈遮挡大半,只有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细雾。
再往后,是排列整齐的弓箭手方阵和神策军火枪兵阵列,他们将是压制城头守军、为登城部队提供掩护的主力。
两翼,精锐骑兵严阵以待,防备敌军出城逆袭,也随时准备扩大战果。
整个军阵肃穆无声,只有战旗在渐起的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偶尔响起的、兵器与甲胄轻微碰撞的铿锵。
一种混合着泥土腥气、皮革鞣制后的酸涩、金属的冷冽以及隐隐火药味的复杂气息,弥漫在方圆数里的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参与者的心头。
无数道目光,如同汇聚的箭矢,死死钉在前方那座沉默的巨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