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还未散尽，璃光只觉一股蛮力攥着她的后领狠狠抛掷——\"砰\"的一声闷响，她整个人砸在坚硬冰冷的玄铁地面上，每一寸骨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咳！\"她蜷缩着撑起上半身，指节抠进地面的冰缝里才稳住身形。
眼前金星乱冒间，鼻腔突然被一股腥甜又腐臭的气息狠狠钻透——那是混杂着新鲜血味与糜烂魔气的味道，像淬毒的针，瞬间扎得她后颈汗毛倒竖。
喊杀声随即如潮水般涌来。
兵器碰撞的铿锵、法术爆裂的轰鸣、修士濒死的嘶吼，还有魔族特有的、像是生锈铁片摩擦的尖啸，在耳廓里搅成一团乱麻。
璃光猛地抬头，淡金色的瞳孔骤然缩成细缝。
这是片被冰川环抱的谷地，此刻却成了淌血的修罗场。
暗红色的血渍在冰面上蜿蜒成河，碎裂的法器残骸里还嵌着带血的布片，半截染血的道袍袖子挂在狰狞的冰棱上，被寒风卷得簌簌发抖。
数十名修士正被数倍的魔族围困，战线像被狂风撕扯的蛛网，随时都要崩裂。
那些魔族个个形貌可怖：浑身覆盖着漆黑骨甲的魔兵，每片鳞甲都泛着幽绿的毒光，巨斧上的魔焰舔舐着空气。
留下一串滋滋作响的黑痕；身形如烟的阴影魔在冰面上滑行，周身缠绕的灰雾里，十根寸长的利爪泛着淬毒的暗蓝；还有翼展逾丈的腐化魔蝠。
皮革般的翅膀扇动时落下腥臭的粉屑，尖啸着俯冲而下，一爪就撕下修士半片臂膀，血珠在半空凝成冰珠。
修士阵营明显分为两派。
左侧数道凌厉剑光交织成网，青色道袍上的小剑徽记在血污里依旧醒目——是蜀山弟子。
为首的林惊羽剑气如虹，身形在魔群中折转如游龙，每一剑都精准挑断魔兵的颈骨，但他肩头道袍已被魔焰烧出焦黑的破洞。
玄色腰带浸透了血，每一次挥剑都带起肋下的血痕，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灵力消耗已近极限。
右侧的药王谷弟子则三人结阵，淡紫道袍的袖口翻飞间，各色药粉如彩雾撒出。
苏灵儿站在阵眼，鹅黄裙裾沾满了泥污，鬓边的银簪歪斜着，却依旧灵动如蝶。
她左手撒出碧色解毒粉中和魔雾，右手瓷瓶里泼出的腐蚀药剂在冰面烧出滋滋作响的凹痕。
可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结冰的手背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珠——她的灵力也快撑不住了。
\"桀桀——\"一声刺耳的狞笑从魔群后方响起。
三头身高近丈的魔将正缓步逼近，其中那头持双刃斧的魔将，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林惊羽。
骨节粗大的手指摩挲着斧刃上的血垢：\"蜀山的小崽子，灵力快耗干了吧？把你心核挖出来，够我等升三级了！\"
巨斧骤然挥起，漆黑的魔焰斧芒撕裂冰面，带着令人牙酸的锐啸斩向蜀山剑阵！
\"剑御！\"林惊羽厉声喝道，七道剑光瞬间交织成盾。
可斧芒撞上剑盾的刹那，他喉间猛地一甜，鲜血顺着唇角淌下，身形踉跄着后退三步，剑阵的光芒像风中残烛般晃了晃，竟在冰面上压出四道深陷的足痕。
\"林师兄！\"两名蜀山弟子急声惊呼，分神间已被魔兵抓住破绽，其中一名女弟子的左臂骤然被阴影魔的利爪洞穿，惨叫着被拖出阵外！
苏灵儿柳眉倒竖，玉瓶一倾就要泼出麻痹药粉，却被两头骨甲魔死死缠住，毒粉撒在对方的骨甲上，只冒了串微弱的白烟。
眼看那女弟子就要被扑上来的魔兵分食——
\"凝霜！\"
清冽的娇叱骤然划破战场的嘈杂，像冰泉砸在玉磬上，脆得能弹起回音。
紧接着，一道冰蓝色的剑气如新月掠空，却未直斩阴影魔，而是精准地劈在女弟子与魔爪之间的冰面上！
\"咔嚓——\"
冰屑飞溅如碎玉！
三尺厚的冰晶墙骤然拔地而起，冰棱交错如孔雀开屏，硬生生卡住了阴影魔的利爪。
那魔将的指甲在冰面上刮出火星，却只留下五道深沟，冰墙内侧甚至凝结出细密的霜花，将女弟子护得纹丝不动。
交战双方都愣了刹那。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冰墙后方——冰川边缘的巨岩上，不知何时立着个银发少女。
月白剑装的下摆沾着空间乱流的灰痕，却衬得她侧脸的线条愈发冷冽。
右手寒魄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冰晶流苏还沾着星屑，随着她微喘的气息轻轻晃动，淡金色的眼眸却亮得像淬了冰的星辰，正一寸寸扫过场内的魔族。
\"是天剑宗的璃光！\"有修士认出她的银发，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惊羽拭去唇角血迹，眼底掠过一丝亮色。
苏灵儿捏着药瓶的手指松了松，鬓边碎发被风吹得贴在汗湿的额角，却难掩眸中的庆幸——纵使只是筑基初期，璃光在云台试剑上展露的冰术，此刻恰是破局的关键。
\"又来个送死的小丫头！\"双刃魔将狞笑着啐出一口黑涎，斧刃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去两个，把她的骨头拆来玩！\"
六头骨甲魔兵立刻咆哮着脱离战团，骨爪刨着冰面冲来，留下串串火星。
\"小心！\"苏灵儿急声提醒，玉腕翻转间想撒出护身粉，却被魔兵的巨斧逼得连连后退。
璃光望着扑来的魔兵，指尖在寒魄剑的剑格上轻轻一叩。
冰巢中与人皇剑的对峙犹在眼前，此刻掌心的冰寒仿佛与那道金色意志遥相呼应——这些污秽的魔物，正是她要护住身后之人的理由。
足尖在湿滑的岩面上轻点两下才稳住身形，她非但没退，反而迎着魔兵掠去！
《寒玉诀》的身法催至极致，银白身影在冰雾里拖出三道残影，衣袂翻飞如振翅的白蝶。
\"破冰旋！\"
寒魄剑在掌心旋出三圈冰蓝色弧光，剑气瞬间化作高速旋转的冰轮！
冲在最前的两头魔兵刚扬起巨斧，就被卷入剑刃旋风中——
骨甲在极寒剑气下发出\"咔咔\"的碎裂声，黑色的血还没来得及涌出，就被冻成暗红的冰珠，随着肢体的断裂散落在冰面上。
剑光乍收时，六头魔兵已僵在原地，脖颈处的冰痕骤然蔓延，下一秒便碎成数十块冰碴。
这干净利落的一击，让魔兵的嘶吼都顿了顿。
连林惊羽都微怔——方才那剑的转速，竟比云台试剑时快了近三成，冰寒之气也更显霸道。
双刃魔将猩红的竖瞳缩了缩，终于收起小觑之心，巨斧在冰面上重重一顿：\"有点意思！本将亲自来会会你！\"
它刚要冲来，却被一道凌厉的剑光缠住。
林惊羽踏在冰棱上，剑尖直指魔将后心：\"你的对手在这。\"
璃光趁这间隙扫过全场。
药王谷弟子的防御阵已近溃散，三名弟子蜷缩在阵心，腿上的伤口正冒着黑血，显然中了魔。
空中的魔蝠还在盘旋，利爪上的血珠滴落在冰面，瞬间腐蚀出小坑。
必须先破空中的骚扰。
\"苏师姐！低头！\"(苏灵儿是墨云铮师妹，但她是筑基期，和璃光同辈)璃光扬声喊道，左手捏着凝冰诀印，右手寒魄剑猛地插入冰面！
苏灵儿几乎是本能地矮身：\"都低头！\"
就在药王谷弟子尽数俯身的刹那——
\"冰莲绽·万华镜！\"
清叱落时，寒魄剑的剑穗已触到冰面。
以剑尖为中心，数十朵冰晶莲花骤然破土，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锋利如刀，花心的镜面却光滑如镜，恰好将谷顶空间裂缝透下的幽光折射成万千道碎金。
\"嘶——！\"
魔蝠群瞬间发出痛苦的尖啸。
这些依赖光影定位的魔物，被突如其来的炫目光线刺得乱撞，两头魔蝠直直撞上冰莲的利刃，翅膀瞬间被割成数片，黑色的血洒在冰镜上，立刻凝成暗红的冰花。
\"就是现在！\"苏灵儿眼中闪过厉色，玉瓶倾侧间，七种颜色的药粉在空中交织成网，精准地罩住混乱的魔蝠群！
绿色的腐蚀粉蚀穿翅膀，黄色的麻痹粉让魔蝠坠落在地，白色的散骨粉则让它们的利爪开始簌簌剥落。
\"好手段！\"林惊羽的剑光愈发凌厉，剑刃擦过魔将的骨甲时激起一串火星，\"璃光师妹，左翼！\"
璃光早已掠至战场左翼。
那头阴影魔将正悄无声息地潜向一名受伤的蜀山弟子，灰雾般的身形在冰面上几乎看不见踪迹，唯有利爪带出的暗影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黑痕。
\"你的对手在这。\"
银白身影骤然截在魔将面前，寒魄剑的剑尖精准点向对方眉心。
阴影魔将发出尖锐的嘶鸣，十道爪影分袭璃光周身大穴，指缝间的灰雾竟带着能腐蚀灵力的腥臭。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密集如骤雨。
璃光的身影在爪影中辗转腾挪，寒魄剑的冰寒剑气每次撞上暗影，都激起一片白雾。
可这魔将毕竟是筑基后期，爪风里的阴邪之力顺着剑刃往上爬，让她的手腕泛起一层黑痕。
久守必失。
一道爪风擦着她的肩头掠过，月白剑装瞬间被撕开三道裂口，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立刻涌出黑血，阴寒的魔气顺着血管往心口钻去。
璃光闷哼一声，身形微滞的刹那，阴影魔将的利爪已到眼前！
\"阿弥陀佛。\"
平和的佛号突然响起，像初春融雪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场内的阴寒。
一道金色佛光如融化的琉璃淌过战场，精准地罩住阴影魔将——灰雾般的身形在佛光里剧烈扭曲，暗影能量像滚油遇水般炸开白烟，连动作都迟滞了半分。
慧明不知何时已立在冰岩上，青色僧袍的袖口还沾着空间乱流的划痕，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双手合十，掌心的佛光稳稳压制着魔将。
就是此刻！
璃光咬紧牙关，逼出丹田内的冰寒灵力，左手按住肩头伤口，右手寒魄剑骤然前送！
\"点寒星·寂！\"
冰蓝色的剑气凝成一线，顺着佛光的边缘刺入魔将眉心。
剑穗上的冰晶流苏扫过魔将的竖瞳，那里面的凶光瞬间凝固，紧接着，整个头颅连同魔核一起被冻成透明的冰球，\"咔嚓\"一声裂成数块。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砸在冰面上。
几乎同时，林惊羽的惊雷剑法也已递出。
金色的雷光顺着剑刃炸开，硬生生洞穿了双刃魔将的心脏，雷霆之力在它体内肆虐，让那庞大的身躯瞬间僵成焦炭。
两头魔将陨落后，剩下的魔兵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
林惊羽持剑而立，剑气在冰面上划出半圈光弧：\"杀！不留活口！\"
残余的修士们士气大振，剑光与药粉交织着清剿残敌。
璃光拄着寒魄剑喘息，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魔气虽被佛光削弱，却仍像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游走。
她刚要取出伤药，一只沾着药粉的手已递到眼前，掌心里躺着枚青绿色的丹药，还带着淡淡的荷香。
\"璃光师妹，快服下。\"苏灵儿的声音带着笑意，鬓边碎发被她随手捋到耳后，露出沾着血污却依旧明亮的眼睛，\"这'清魔丹'能化魔气，比你的伤药管用。\"
\"多谢苏师姐。\"璃光接过丹药吞下，清凉的药力顺着喉管滑下，立刻在丹田内化作暖流，将残存的魔气一点点逼出体外。
\"嘿！小师妹这手冰镜子可真绝！\"蛮山的大嗓门震得冰屑簌簌往下掉。
他扛着巨斧从尸堆里走出，胳膊上的新伤还在淌血，却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刚才那两头魔蝠撞碎的时候，跟砸开的冻柿子似的！\"
慧明也走了过来，对着璃光合掌行礼，掌心的佛光敛去时，露出腕间那串被魔气熏黑了两颗的菩提子。
林惊羽用剑鞘挑开一具魔兵的尸身，确认无活口后才转身，道袍下摆的血渍已冻成硬块。
他看着璃光肩头的伤口，冷峻的眉峰微蹙：\"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璃光按住还在渗血的伤口，指尖泛起淡淡的冰蓝，\"多谢林师兄拖延魔将。\"
林惊羽颔首，转身去检查弟子的伤亡。
苏灵儿蹲在受伤的弟子身边，指尖泛着柔和的绿光，蛮山正用巨斧劈出平整的冰面，好让伤员躺下。
璃光望着那些永远闭上眼的年轻面孔，忽然觉得掌心的寒魄剑沉了许多——方才若慢了半分，躺在那里的或许就是自己，或是身后这些人。
丹田内，人皇剑留下的金色光点轻轻搏动，像是在回应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守护二字，从来都沉甸甸的。
坠星古境外，天剑宗驻地的静室里，寒意正一寸寸啃噬着窗棂。
凌绝尘负手立在窗前，玄色广袖垂落如凝冰的瀑布，指尖捏着的玉佩已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却在掌心勒出四道浅痕。
方才那瞬间暴涨又回落的灵力还在经脉里躁动，让他周身的寒气比往日更盛，窗台上的冰花已凝结到三寸厚，连透进来的天光都染着冷意。
墨云铮在屋里踱了七八个来回，白玉扇子被他攥得指节发白，靴底在青石地砖上磨出细碎的声响。
\"我说凌师兄，你这冷气再放下去，墙角都要长冰棱了。\"他终于停在凌绝尘身后，桃花眼瞥向窗外古境入口的方向。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阿翊刚传讯说，古境内的空间波动还在加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绝尘没应声，目光依旧锁着古境入口那片扭曲的光晕。
只有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云纹——那是璃光出发前，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
墨云铮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想倒杯热茶，却发现壶嘴已结了层薄冰。
指尖在储物戒上一抹，摸出个精致的白玉丹瓶，瓶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正是他前日刚炼好的静心丹。
\"喏，拿着。\"他走到凌绝尘身边，将丹瓶递过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瓶底的落款。
眼睛却瞟向窗外的飞檐，\"静心凝神丹，你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别等徒弟出来，你先走火入魔了。\"
凌绝尘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那枚丹瓶上。
玉色的瓶身在冷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还带着墨云铮指尖的温度。
\"不是毒药。\"墨云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收回手就要往怀里揣，\"爱要不要。\"
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扣住。
凌绝尘的指尖先触到他温热的指腹，像被火星烫了般倏然缩回，随即又稳稳扣住瓶身，将丹瓶取了过去。
动作快得像错觉，却让墨云铮的指尖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多谢。\"
低沉的嗓音混着窗外的风声传来，轻得几乎要被寒气吹散。
墨云铮愣了愣，望着凌绝尘垂眸时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连忙摸出扇子扇了两下，却忘了扇面还攥在手里。
萧翊刚收起传讯玉符，转身就见这光景。
他望着墨云铮发红的耳根，又看了眼凌绝尘指间那枚明显不属于他的丹瓶，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浅笑。
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边——古境里的还没出来，外面这两位倒是先起了些微妙的波澜。
静室里的寒意似乎淡了些。
凌绝尘将丹瓶揣入袖中，指尖触到温热的瓶身时，眸底的冰色悄悄融了丝裂痕。
墨云铮靠在窗边，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目光却总往凌绝尘的方向瞟。
而此刻的坠星古境内，璃光正用冰刃削出平整的木板，帮着苏灵儿固定伤员的断骨。
林惊羽在检查魔将的尸身，指尖在魔斧的刻痕上摩挲着，忽然沉声道：\"这些魔族的兵器上，有坠星谷的玄铁气息。\"
苏灵儿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它们或许不是从外界闯入，而是本就藏在古境深处。\"林惊羽抬起头，望向冰川更幽暗的腹地。
那里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们得往深处走。\"
璃光握紧了寒魄剑，掌心的冰寒顺着手臂蔓延到心口。
储物袋里，玄冰玉髓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断尘剑的碎片在玉髓旁轻轻颤动，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她望着浓雾深处，淡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前路有多少魔物，她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