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宸安视线偏移，刚好捕捉到了宋承漪来不及收回的眼波。
也接收到了来自她的莫名敌意。
那含着不满薄愠的表情，清晰印在她那张妍丽如画的玉容上，就如同春日的桃瓣染了冬夜的霜痕。
封宸安微微挑眉，她是母后的人。
对他的敌意，不过是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封宸安从容收回目光，面上依旧是一派皇子应有的温雅气度。
宋承漪心中嘀咕，这个五皇子，话拐着弯到了霍凝雁身上，他来武会必定是知晓霍凝雁在此处，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封宸安目的明确，对着面前眉目英气的姑娘，问道：“霍姑娘今日未曾登台一展身手？”
霍凝雁挑眉道：“五殿下说笑了，我岂能上台比试。”
封宸安唇边笑意加深，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赏。
“霍姑娘过谦了，何人不知镇国公的孙女武艺不在男儿之下，巾帼不让须眉，年少便有英名，若霍姑娘愿为天下女子习武之表率，弘扬武道精神，我愿意为姑娘搭台。”
话落，霍凝雁目光变了变，方才的疏离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理解的震动。
宋承漪在一旁看得分明，抿了抿唇。
五皇子这招数高明，简直说到了对方心里去。
霍凝雁不是普通姑娘，金银珠玉配她太俗气。
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懂你”之人，更能触动心弦？
封宸安先是毫不吝啬地表达倾慕，紧接着又以实际行动相邀，要为女子习武开辟新潮。
这招投其所好，连宋承漪听着都觉得心动。
一旁的郁攸迟早已意兴阑珊，都是因着她在场，才勉强留到现在。
见她的眼睛又在五皇子与霍凝雁身上打转，捏了捏她的手心。
宋承漪会意，踮起脚尖，凑近郁攸迟耳边，“夫君，我想借柴先生一用，可好？”
郁攸迟眼底掠过一丝微讶。
柴寂樊的身份，她看破了？
那边，封宸安含笑静待，目光灼灼，等着霍凝雁的回应。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地胶着起来。
恰在此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镇国公霍啸沉声开口，“多谢五殿下美意！只是凝雁早已对老夫立下誓言，在外绝不再轻易动武比试。”
此话一出，除了霍家人，众人皆是意外之色。
宋承漪心觉可惜。
这世道，女子习武本就比男子艰难百倍。霍凝雁能练就这一身好功夫，幼时不知吃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会是什么原因，叫霍凝雁与镇国公做出如此保证。
霍凝雁柳眉皱紧，唇紧抿成线，显是心有不甘，却终是垂下眼帘，默认了祖父之言。
封宸安着实惊愕。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来之前已派人将这位镇国公的孙女调查了个底掉。
她最爱的便是骑马射箭，镇国公还为她在后院辟了一块地做马场。
封宸安问道：“霍姑娘身负绝学，竟有如此保证？这是为何？”
镇国公面色微沉，显然不愿深谈，更不愿五皇子继续追问。
直接岔开话题，“往事约定而已，不知五殿下亲临是为了何事？”
青狮武会已经结束，封宸安不会是闲逛至此，霍啸心中也门清，定是别有目的。
但在场之中，只有郁攸迟与宋承漪知道，五皇子是奔着霍家姑娘而来的。
封宸安很快收敛异色，笑容重新挂上嘴角。
“我本想早些来，一睹武会盛况，奈何俗务缠身，却还是来迟一步，真是遗憾。”
霍凝雁心直口快，闻言便接口道：“殿下倒也不必遗憾，若真见着了今日盛况，只怕要懊悔为此抛下公务，实乃得不偿失。”
她语带讽意，封宸安顺着她的情绪，眉间恰到好处地拢起，关切地问：“哦？今年的武会竟让霍姑娘如此失望？可是何处出了纰漏？”
青狮武会由四方合办，每年轮值，今年恰好轮到武德司主持。
郁攸迟冷瞥了一眼五皇子。
霍凝雁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回答不慎说不准要给武德司招事。
她与郁攸迟并没有积怨，更不想横生枝节，语气缓和了许多。
“差错倒也没有，只是我自己有些微末看法，不足挂齿。”
封宸安没有端着皇子做派，走到霍凝雁身边，笑得温暖和煦。
他声音温醇：“不知霍姑娘有何高见，不如......”
五皇子还说着话，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截断了他的话。
“柴先生，留步！”
宋承漪哪会给封宸安与霍凝雁私下接触的机会。
这姻缘线本就浅薄，她一定要护好。
霍凝雁蹙眉往远处看过去，那道坐在轮椅上的青灰身影还未消失在视线中。
冬日景色荒芜，枯枝映着残雪，那背影在荒芜之色的映衬下，显得孤寂又寥落。
柴寂樊缓缓转动轮椅，调转方向，他微微颔首，表情依旧恬淡。
“夫人有何吩咐？”
宋承漪声音清亮，扬声道：“五殿下对武学的论道十分感兴趣，适才先生所言精辟，何妨再为五殿下复述一番，也好一同品鉴？”
封宸安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不悦，他本想以此为由，多些与霍凝雁相处的机会。
他自是知道柴寂樊这人，他是郁攸迟的心腹幕僚，平日深居简出，鲜少在外办差。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残废罢了，封宸安面上笑容从容。
他对着柴寂樊的方向，语气带着高位者特有的施舍之意。
“柴先生，不妨近前叙话。”
听到五皇子的声音，柴寂樊置于轮椅扶手上的指节绷紧一瞬，他顿了顿，才拱手垂眸，声音平淡。
“属下才疏学浅，拙见粗陋，恐污五殿下清听，实不敢献丑。”
话语谦卑，姿态恭敬，却不听他的命令。
封宸安嘴角的笑容凝住，一丝愠怒在他眼底迅速掠过。
什么人就养什么狗，和他的主子一样不通人情，不识抬举。
封宸安看了眼郁攸迟，后者唇角勾笑，有佳人相伴，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而霍凝雁，一直望着端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明明站在她身侧的五皇子是天之骄子，若无意外，便是未来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