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混着血腥气的灰雾笼罩着皇城。
厮杀声已近尾声,只剩下兵器无力的碰撞和伤者的呻吟。
太和殿前,卫战单膝跪地,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身下的汉白玉地砖被染红一片。
他每一次喘息,都像破旧的风箱,带着血沫。
他身后,最后的几百名禁军围成一圈,用身体护住通往金銮殿的台阶,阵型摇摇欲坠。
对面,叛军黑压压一片。
吏部侍郎王仕站在人群后,官服扯得歪七扭八,脸上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卫战!你还要顽抗到什么时候!”王仕的声音尖得刺耳,“伪帝早死在云州!你给一个死人卖命,图什么!”
“放下刀!跟我迎新主!你们都是功臣!”
卫战往地上啐出一口血,用刀身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
“呸!”
“乱臣贼子!”
就在这时,一个叛军小头目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冲到王仕身边:“大人!地上......地上在抖!”
王仕正享受着胜利在望的快感,被人打断,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眼珠通红:“妖言惑众!给我杀!杀掉卫战,皇城就是我们的!”
他猛地挥手,叛军嚎叫着,像浑浊的潮水,再次涌来。
卫战闭上眼,握紧了刀柄,准备迎接最后的冲撞。
“咚......咚......咚......”
地面开始震动。
这一次,不再是脚底的酥麻,而是清晰、沉重,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节奏,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踏着鼓点,从地平线下奔涌而来。
那声音,是从城外,从京城的四面八方,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奔腾而至!
“是陛下!是陛下的大军!”一名重伤的禁军小将猛地抬头,用尽最后的气力吼出声。
王仕脸上的狂笑僵住。
不可能!
他猛地扭头,望向朱雀门的方向。
一杆黑底金龙旗,像一把刀,撕开了黎明前的灰雾。
紧接着,是黑色的铁流。
三千铁骑,人马皆着黑甲,沉默地、整齐地,如同一堵会移动的城墙,从叛军毫无防备的背后,狠狠撞进来!
没有呐喊,没有劝降。
铁骑楔入叛军阵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条防线就被撞得支离破碎。
为首那人,玄甲黑马,一杆长枪使得悄无声息,枪尖每一次抬起,都带走一条人命。
马车里,沈曼曼被晃得一头撞在车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搞什么飞机?提前到站了?】
她揉着额头,小心翼翼掀开窗帘。
只一眼,睡意全无。
冲天的火光,震天的喊杀。
她看见了那杆熟悉的黑龙旗,也看见了那个在人堆里杀进杀出的男人。
【我靠!暴君闪亮登场!这出场特效,这杀戮效率!经费在燃烧啊!】
【王仕那个老登,这会儿怕是已经吓尿。】
蔺宸一马当先,枪出如龙,硬生生在叛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直抵太和殿广场。
他身后的铁骑则像一把烧红的梳子,一遍遍地梳理着混乱的战场。
内外夹击,叛军的士气彻底崩了。
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四散奔逃,却被铁骑毫不留情地一一斩落。
蔺宸在广场中央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手中长枪的枪尖,一滴血珠顺着枪刃滑落,滴在地上。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钉在王仕身上。
王仕看着那个从血泊里走来的煞神,两腿一软,被亲卫死死架住才没瘫倒。
但他不甘心。
他猛地挣脱亲卫,指着马上的蔺宸,声嘶力竭地吼叫:
“妖孽!你不是先帝血脉!”
“你这个窃国伪帝!将士们!他是个假的!我们才是清君侧的功臣!”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换来的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士兵,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哎哟,还在挣扎。都这时候了,还在拿血统说事,格局小了啊兄弟。】
马上的蔺宸,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只朝身后,冷冷抬手。
“带上来。”
几辆蒙着黑布的囚车被推到广场中央。
黑布被扯下,露出里面几个形容枯槁、满身污秽的人。
靖南王抬起头,一眼看到王仕,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恨意,混着一种“要死一起死”的疯狂。
“王仕!”他嘶哑地叫着,疯了一样扑向囚笼的栏杆,“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答应我的粮食呢!你说好里应外合,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的咆哮像一个信号,张谦也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大势已去,哭得涕泗横流,指着王仕补充道:“王大人!是你!是你许诺我官复原职,封万户侯!是你让我打开云州城门的!”
孙世州眼看两人把什么都抖了出来,吓得魂飞魄散,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接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叠发黄的信件和账本,朝着蔺宸的方向疯狂磕头:“陛下饶命!都是王仕!都是他指使微臣的!是他让微臣克扣军饷,倒卖军粮!微臣有他亲笔写的信啊!都在这里!”
一句句指控,像一把把重锤,接二连三、毫无喘息机会地砸在王仕头上。
王仕的脸,一寸寸失去血色。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
蔺宸从怀中取出一卷宗卷,扔在王仕面前。
“靖南王亲笔画押的供状。从你们如何勾结,到你打算如何宫变,写得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
周围的叛军残部,彻底放弃了抵抗,武器“哐当、哐当”掉了一地。
蔺宸翻身下马。
他踩着满地的血水和尸体,一步步,走上那九十九级白玉台阶。
他站在最高处,转身,俯视着台下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和降兵。
他的声音不响,却像刀子,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朕,不管什么血脉真假。”
“朕只知道,能守住这万里河山,能护住这亿兆子民的,才是真龙天子!”
他环视全场。
“朕的江山。”
“朕,说了算!”
话音落下。
卫战第一个单膝跪地,用嘶哑的喉咙吼出声:“陛下圣明!”
李瑜等一众老臣,老泪纵横,齐刷刷跪倒:“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是广场上成千上万的士兵,黑压压地跪下,如同潮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汇成一股巨浪,冲散了黎明的薄雾,震彻了整座京城。
......
当夜,御书房。
京城的乱局被飞快肃清。
沈曼曼赖在软塌上,抱着枕头,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终于结束了......这趟出差,堪比九九六加零零七......回家第一件事,必须泡个热水澡,然后睡他个天昏地暗。】
不远处,蔺宸坐在案后,翻看着从靖南王那里审出来的口供。
大部分内容,沈曼曼都看过了,她打个哈欠,准备睡过去。
蔺宸翻页的手,忽然停住。
他的目光,落在宗卷的最后几页。
那里,靖南王崩溃后,说出了一些关于北狄内部的秘闻。
其中,“新国师”三个字,反复出现。
蔺宸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三个墨字上轻轻摩挲,指尖的温度仿佛都被那墨迹吸走。他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的戾气。
沈曼曼眼角余光瞥见他这个小动作,心里嘀咕一句。
【咦?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吗?让他脸都黑了。】
宗卷最后,记录着靖南王被押走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国师说了,他与大夏,有血海深仇......他会为我,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