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这玩意儿不对劲啊！这血诏......槽点多得我他妈不知从哪儿开始吐！】
【先帝不是晚年得了严重风湿，右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后来所有奏折都改用左手批阅了吗？这上面的字，笔锋凌厉，收尾有力，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右手写出来的！】
龙椅上，蔺宸那只垂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原本无力蜷曲的指尖，在听到“右手写出来的”时，猛地抽动了一下。
沈曼曼的内心弹幕还在疯狂刷屏。
【还有这件龙袍的料子！我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听尚宫局的人八卦过，这叫‘云织锦’，是江南织造府去年才研发出来的新贡品！因为料子金贵，第一批就送进宫里给我做了两身衣裳！】
【先帝都死了快十年了，他穿个鬼的云织锦啊！难不成是太后你亲自下去给他烧的吗？！】
【我靠，这造假也太不走心了！道具组必须扣鸡腿！这血诏不会是拼多多九块九包邮砍来的吧？差评！必须给差评！】
当听到“拼多多九块九包邮”时，蔺宸眼底的死气散了，聚起一片森冷的寒意，再无半分暖意，满满的杀气。
那股冻住沈曼曼手脚的寒意，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的火气。
她往前踏出一步，将蔺宸的身影彻底挡在身后。
挺直脊背，她像护崽的母猫亮出了爪子，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对着满朝文武的恶意。
龙椅上的蔺宸不看那道血诏，也不看阶下任何一个臣子。
他的脖子僵硬地转动，发出细微的骨节声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转过头。
那双眼睛里，终于映出了一道清晰的人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伸向他的手。
他从她那双瞪圆了的眼睛里，没看到害怕，没看到退缩，只看到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倔强，和一种“老娘跟你拼了”的狠劲。
那是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光。
那光穿透了血诏的阴影，穿透了满殿的恶意，直直地照进了他那片荒芜死寂的心里。
蔺宸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又轻又哑，却让殿里所有人心头一跳，那凝固的空气仿佛被这声笑烫出了一个窟窿。
他扶着龙椅的扶手，骨节用力到发白，慢慢地，把自己从椅子里撑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以为他要做最后的挣扎。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走下御阶，九龙纹的袍角扫过冰冷的台阶。他的动作很慢，身形依旧单薄，但每走一步，那垮塌的肩背就挺直一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重新灌入他这具病体。
他从沈曼曼身边走过，宽大的袖袍拂过她的手臂，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
那触感冰凉，却像一道电流，让沈曼曼浑身一颤。
他径直走到那个捧着血诏的老太监面前。
老太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手一抖，差点把那件“神器”掉在地上。
蔺宸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件发黄的血衣拎了起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转向太后，声音沙哑得像是认了命：“母后说得对，铁证如山，朕......无话可说。”
太后嘴角的笑纹深得能夹死蚊子，蔺璟元挺直的背脊也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嘴角已经忍不住要向上扬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瞬间，蔺宸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在他的皇后身上停了一瞬。
那眼神锐利，像是在问：你刚才想的那个，再说一遍。
他没等回答，便收回目光，落在了站在百官之首，一位白发苍苍、胡子垂到胸口的老臣身上。
“太傅。”
他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被点到名的老太傅身子一震，颤巍巍地出列：“臣......臣在。”
“朕记得，太傅曾是先帝的授业恩师，也是先帝晚年最信任的几位老臣之一。”蔺宸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朕只问你一件事。”
他一停顿，殿里所有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先帝晚年，惯用何手，批阅奏折？”
太傅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会问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浑浊的老眼使劲眨了眨，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半晌，他才迟疑着开口：“回陛下......先帝晚年为手疾所困，右手无法执笔，已......已改用左手批阅多年。”
他话刚说完，殿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不少老臣都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
蔺宸点点头，又转向另一边。
“织造局总管何在？”
一个穿着五品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员连滚带爬地跑出队列，跪在地上：“臣在！臣在！”
蔺宸将手里的血衣往他面前递了递。
“你来看看，这件衣裳的料子，是何物？”
总管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回答：“回陛下！此乃‘云织锦’！是江南织造府去年冬天才试制成功的新品，因其轻若无物，色泽流转，得名云织锦。今年开春头一批贡品，才刚刚送到京城！”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此等贡品，非陛下与娘娘不可用！臣记得清清楚楚！”
这话像一记重锤，直接把那件“铁证如山”的血诏，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先帝死了快十年了！
他怎么可能穿着去年才有的新料子，用一只早已不能写字的手，写下这封传位血诏？！
这封血诏，是假的！
彻头彻尾的假货！
“不......不可能！”
太后发出一声尖叫，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件血衣，又看看一脸死灰的蔺璟元，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这是先帝留下的！是先帝亲笔！你们......你们都在胡说！你们都是他的人！你们合起伙来蒙骗哀家！”
蔺璟元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朝臣们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鄙夷，不屑，还有被愚弄后的愤怒。
蔺宸将那件所谓的血诏，随手扔在地上，像扔一块擦桌子的抹布。
他走回到御阶之上，转身，重新坐回那张属于他的龙椅。
这一次，他坐得笔直。
他脸上那股病弱和死气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剩下的，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股要杀人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母后，”他看着殿下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的天命所归？”
太后被他这句话钉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蔺璟元，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殿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哨！
“不好！”镇国公卫战脸色大变，手瞬间握住了刀柄。
晚了。
“哐当——！”
金銮殿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轰然撞开！木屑和灰尘四下飞溅。
数十个身穿异族服饰、手持弯刀的北狄武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御史吓得官帽都飞了出去，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在烛火下反光。
户部的一个侍郎想往殿里的盘龙金柱后面躲，却被旁边慌不择路的人潮一撞，脸朝下结结实实地摔在金砖上，疼得直哼哼，嘴角都见了血。
笏板、朝珠、玉佩掉了一地，被冲进来的北狄武士沉重的皮靴一脚踩上去，“咔嚓”一声，碎成了几瓣。
冰冷的刀锋泛着寒光，在瞬间就架在了最前排的户部尚书李瑜和镇国公卫战等几位重臣的脖子上。
那刀刃紧贴着皮肤，李瑜那张涨红的老脸瞬间失了血色，而卫战则是双目圆瞪，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为首的一名北狄将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大步走到蔺璟元身边，用生硬的汉话大笑起来。
“璟元殿下，我们可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