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高升。
岁余小心翼翼将佛堂门扉打开一点点的缝隙,便瞧见娘娘正躺在罗汉榻酣睡着,不由纳罕,娘娘最近怎的这般爱睡懒觉?
舜英回到九梧堂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处理了湿淋淋的衣服,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天已微微明。所以她抓紧时间睡了个回笼觉。
事已了结,舜英隔天便叫贺圣朝将房契地契送至京中承恩公府,佟国维倒是很识趣,没几日就差人送来了京中各大世家未婚子弟的资料。
先前赫舍里老夫人入宫会亲时提到的人选大多也在其列,唯独少了那个巴林王的长子。
老狐狸的求生意识还是蛮强的。
远嫁千里之外,王子又如何?何况巴林部就那么丁点大,在舜英看来也就相当于一个县令……不过名号好听些罢了。
贵妃同父异母的兄弟彦珠,那个二十五六岁的丧偶男,原配还留下了一双儿女,还有个庶出的女儿……不过贵妃家的颜值不错,他兄弟应该模样也不差。但舜英打心眼里不大中意这种二手男。
纳兰家的小公子,明珠堂侄,年方十八,相貌英俊、颇有才华——这个看着倒是不错,不过这厮他哥貌似是舜英那个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来着,这厮似乎也不是个身强体健的。而且明珠一党迟早是要倒台的,还是算了吧。
至于那个宗室辅国公,特么滴也是个丧偶的,情况跟彦珠差不多。而且相貌平平,而且都三十了!二手老男人一个!pass!
还有最后一个人选——赫舍里常海!资料上还标注了,是承恩公嘎布拉主动登门暗示。
舜英怔了一下,佟家跟赫舍里家都闹得那么难看了,怎的赫舍里家承恩公的儿子还会与佟家的格格议亲?
这个常海,正是去岁木兰秋狝,被她从虎口下救出的年轻人。瞧着有二十岁上下了,竟还没婚配,似乎早先订过一回婚,可惜未婚妻体弱多病,还没过门就香消玉殒了。
所以常海至今单身。
这个年轻人,倒是蛮英俊的,性子……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唯一的不妥就是索额图日后倒台,难免忧虑此子会被他叔叔牵累。
舜英挠了挠头,决定分别写信给贵妃和储秀宫妃,跟她们俩先通通气。
反正兰藉还小,婚事不急。
信送出去之后,竟很久没有回音。
舜英估摸着可能是病了,便未曾催促,只管敬候消息。
天日渐渐冷了,昌平行宫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因此地有温泉,地气倒是比别处更暖煦些,况且还有温泉可以泡。舜英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是乐不思蜀。
腊月,素节、素商、槐序、莺时四个旧仆入行宫请安,同时也将年底收益与账册奉上——当然了,莺时没有这些任务,纯粹就是来充数的。
只是不巧,舜英来了大姨妈,人也没精神,便叫赐了一桌席面在配殿,并命岁余作陪,还赏赐了上好的秋露白,叫她们姊妹们尽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素节笑着与岁余打听:“娘娘到底是如何让承恩公府偃旗息鼓的?”
岁余只道:“娘娘也只是叫人把京中的铺子和顺天的庄子转送给了四格格,除此之外也没做旁的。”
素节、素商与槐序俱是费解,承恩公竟这么轻易就罢手了?
莺时喝得小脸通红,“可见公爷还是念着父女情分的。”
岁余等人俱是无语,莺时还是这么笨。
槐序低声道:“我们几个打算给宫里那位答应小主点颜色瞧。”
岁余费解,“你们都在宫外,如何能给她颜色瞧?”
槐序笑眯眯道:“你可别小看我的胭脂水粉铺子,每日来来往往,接待的可都是世家贵妇。只要用些心思,便能把有些话传到钮祜禄家那位乌雅夫人的耳畔。”
岁余蹙了蹙眉:“何须理会她?没了娘娘庇护,她能有几年好日子过?”
素节道:“我们也只是传播些言语,又不曾胡说八道。永和宫那位娘娘若当真是个贤良大度的,答应小主自然会无恙。”
岁余暗道,永和宫那位哪里是真贤良?苍灵看样子要有苦头吃了。
年底了,钮祜禄家和赫舍里家承恩公府女眷递了牌子入宫请安,钮祜禄家不消说是给贵妃请安的,贵妃不喜老七阿灵阿之妻乌雅氏,便打发去了德妃处。
钮祜禄家一等公夫人乌雅氏正是德妃一母同胞的小妹,模样亦有五分像,只是更年轻、更纤细些。
乌雅夫人行了叩拜大礼,德妃这才叫人搀扶了起来,“怎的这么快就过来了?”
乌雅夫人有些不大高兴,“您又不是不知道,贵妃娘娘从来是看不上我的。”
德妃也不禁蹙了蹙眉,瞧不上她妹妹,便是瞧不上她呀!
德妃嘴角耷拉着,“谁叫人家是贵妃呢,给咱们脸色瞧,咱们也只能忍了。”
乌雅夫人忧愁地叹了口气,“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德妃抚了抚额头上的狐皮抹额,“好了,你一年进宫也不过一次半次的,忍一忍便是了。”
乌雅夫人眼圈一红,瘪着嘴儿道:“在钮祜禄家,她们一个个也都给我脸色瞧,甚至夫君都不护着我!”
这样诉苦的话,德妃听得有些不耐烦,“旁人也就罢了,你怎的连自己丈夫都笼络不住?”
乌雅夫人含泪道:“自我入门,他左一个妾室、右一个通房的,家里都快装不下了!我稍微劝两句,便他好几个月不理我!”
德妃有些不悦:“男人纳妾又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越不过你去,要紧的是赶紧多生几个孩子。等孩子多了,自然情分就深了。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乌雅夫人心中委屈,她也想多生几个啊,可自打生了女儿之后,便少有亲近,她一个人如何能生?反倒是妾室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看着真是叫人心烦!
德妃只好耐着性子道:“男人哪个不好色?你既做了正妻,便要有容人的雅量,没有男人会喜欢善妒的妻子。”
乌雅夫人泪水簌簌,她忍不住嘟囔道:“长姐你倒是贤惠,佟妃的陪嫁侍女,也敢养在身边!”
德妃皱眉:“你扯佟妃做甚?”佟妃已经被发配昌平,跟打入冷宫也无甚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