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之前,是“触”。
最初的感觉,是**冷**。
一种恒定不变的、深入骨髓(如果石头有骨髓的话)的森寒。它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承载我的万年玄冰,来自这座司法天神府无处不在的、凝固的法则气息。这冷,是我对“存在”的第一个认知。
然后,是**震动**。
一种极其微弱、却规律无比的搏动。它并非声音,更像是某种频率,透过冰冷的玄冰底座,传递到我懵懂的意识核心。后来我知道,那是司法天神府自身法则流转的韵律,是这天地秩序最细微的呼吸。这搏动,让我感知到“时间”并非完全静止。
在无尽的冷与这微弱的搏动中,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我开始了“听”。
最初的声音,是**脚步声**。
沉稳,恒定,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法则的节点上,引动周身的寒冷随之轻微共振。这声音的到来,总会让那恒定的冷,变得更加**清晰**,让那微弱的搏动,变得更加**有序**。它像一个锚点,将我模糊的意识,从混沌中稍稍拉出。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另一种震动——**声音的震动**。
“天地有序,法则有度,此乃根基。”
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实质,带着与这玄冰神殿同源的冰冷,敲打在我刚刚凝聚的灵识上。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像是一块更冷的冰,投入了我这片寒冷的意识之海。
我听不懂那些字词的含义。“天地”?“法则”?“根基”?它们只是不同频率、不同强弱的震动组合。但奇怪的是,这些震动,却比我感知到的寒冷和脚步震动,更容易被我那初生的、脆弱的灵识所捕捉、记忆。
我开始“期待”这种声音的震动。因为它意味着那沉稳脚步的到来,意味着这死寂的冰冷中,多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又过了很久,我开始能分辨出一些重复出现的震动组合。“私欲”、“偏颇”、“天条”、“惩戒”……它们往往伴随着另一种类型的震动——**尖锐的、短暂的、充满剧烈波动的震动**。那是哀嚎,是求饶,是神骨被剥离时法则崩裂的噪音,是神魂湮灭前最后的悲鸣。
这些尖锐的震动,让我灵识本能地**收缩**,感到一种类似于“不适”的感觉。它们破坏了那沉稳声音带来的“有序”,带来了混乱与……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痛苦”。
我开始将沉稳声音的震动,与“有序”、“冰冷”、“恒定”联系起来。
将那些尖锐的震动,与“混乱”、“痛苦”、“消亡”联系起来。
那沉稳的声音说:“神当无欲。有欲则死。”
我“听”懂了关联。那些带来尖锐震动的存在,似乎都违背了“无欲”。于是,在我的意识里,初步构筑起一个简陋的认知:欲→混乱\/痛苦→死。
这认知让我恐惧那些尖锐的震动,更依赖于那沉稳声音带来的、冰冷的秩序感。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声音的震动,与其他所有尖锐震动都不同。它开始时也充满了剧烈的波动(那是瑶姬的辩解与不甘),但在最后,当那沉稳的声音做出“剔除仙骨,打入轮回”的判决时,那个声音的震动,没有变得更高亢尖利,反而在极致处,**凝聚成一种无比清晰、带着泣血般质感的诘问**:
“若神无心,若法无仁,这天地,这冰冷的秩序,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一座华美精致的坟墓吗?!”
“您告诉我——!”
这震动,像一把**烧红的凿子**,并非敲打,而是**灼烫**地刺入了我由“冷”与“有序”构筑的核心!
“坟墓”……这个词的震动组合,我第一次“听”到。但它带来的意象,却与我身处的这永恒冰冷、永恒有序的玄冰神殿,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重叠**!
华美?精致?是的,这里法则流转,辉光清冷,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遵循着“度”。
但……坟墓?
这个词的震动,带着一种终极的**死寂**,一种比玄冰更深的**寒意**!
它撼动了我对“有序”的依赖,动摇了“无欲则安”的认知。那冰冷的秩序,那被我视为“锚点”的沉稳声音所维系的一切,其尽头,难道是……坟墓?
这前所未有的、混乱而尖锐的质疑,与我灵识深处那一点点源于天地灵气而生的、对“生”的本能向往,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冷到极致,原来便是寂。**
**有序到极致,原来便是亡。**
不!
我不要这样的有序!
我不要这样的坟墓!
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的、混乱的、充满了“生”的渴望的力量,从我石头身躯的最核心,从那被压抑了万载的本源中,轰然爆发!
这力量,无关灵力,无关道法,是最原始的、属于“存在”本身的呐喊,是对那“坟墓”预言最决绝的反抗!
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我的意识被抛起,又在剧烈的撕扯中疯狂凝聚。
然后,我感觉到了“光”,看到了“形”,感受到了“泪”的温热……
我,“初”生了。
带着对“冷”的记忆,对“有序”的困惑,以及对那句“坟墓”诘问的、刻骨铭心的战栗。
我的化形,并非道的圆满,而是源于一个最质朴的、对“生”的渴望,对“死寂”的反抗。
这便是我的,“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