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稀疏的人流,马车缓慢地驶近龙西城的城门。
武断和寺儿下车,一左一右在马车两侧,跟随马车慢慢前行。
越靠近,那股异样的气息便越发明显。
那气味中不仅仅是边城常见的风沙尘土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腥臊气,类似于草木和动物尸体腐败的味道。
“呸!”寺儿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
车内的婉儿和阿苦则用衣袖掩住口鼻,欲盖弥彰地遮挡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城门口守卫的兵士用布巾蒙着口鼻,不仅盘查路引文书格外仔细,还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武大哥,让车夫先停车,稍等一下再进城。”婉儿吩咐道。
“知道了,小姐。”武断应声,然后勒住马头。
马车停下,武断和寺儿警惕的注视着经过马车旁边的每一个人。
婉儿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车外的人群。
她发现,进出城门的人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几乎看不到商贾模样的人。
偶尔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农夫,担子里也不是货物,而是一些常见的清热解毒草药,比如板蓝根、金银花之类的。
“情况不对呀!运这些药干什么?”婉儿喃喃道,“阿苦,把我们的口罩和手套都准备好。”
她又透过车窗对武断道:“武大哥,咱们往前走,你看好寺儿,莫要乱走动。”
众人依言行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轮到他们接受检查时,婉儿和阿苦下车来。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仔细核验了他们的路引——那是离京前听风吟给弄的,标明他们是游历的郎中。
“游历的郎中?”军官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气质出众的婉儿和她身后的武断,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诧。“你们一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大群生病之人?”
婉儿心中一动,面上保持平静:“回军爷,我们一路行来,并未见什么异常,只是不知这龙西城……”
那军官叹了口气,然后又挥挥手示意放行,临了又补了一句:“进城后自己小心些,别乱跑,尤其是城西那边,最近……不太平。”
“多谢军爷指点!”武断向那军官致谢。
马车驶入了龙西城。
城内的景象果然很冷清,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张歇业,即使正开张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
行人甚是稀少,且大多数都面色惶惶,步履匆匆,偶尔有一辆马车经过,也是窗帘紧闭。
整座城笼罩在一种压抑而不安的氛围中。
“小姐,你估计这是怎么回事?”阿苦看着窗外的景象,感到一阵心悸。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龙西城里应该正闹瘟疫。”婉儿默然道。
“那我们……”阿苦有些疑惧。
她本想说“不如尽快离”这几个字,但她不敢说出口,只因她对婉儿太了解了。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我们是医者,遇到这种情况,只可逆流而上,绝不能坐视不管!”婉儿看着众人道。
她果然猜到了阿苦的心思,阿苦的脸颊不禁泛红。
“小姐,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武断看着婉儿。
“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婉儿吩咐道。
……
他们找到一家客栈,位置偏僻但很干净,便住了下来。
客栈掌柜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见有客人住店,先是有些惊讶,遂又再三确认他们四人身体无恙,才让伙计领去看房。
安顿下来后,婉儿对众人道:“我要到各处瞧瞧情况,武大哥你陪我去,阿苦和寺儿你二人和车夫留在客栈,千万不可外出走动。”
“知道了,小姐。”阿苦和寺儿应道。
出了客栈,她没有去军官特意提及的城西,而是来到城内最大的一家药铺“济世堂”。
只见药铺里挤满了人,不是买药的,而是求诊的。
坐堂的大夫忙得焦头烂额,伙计们忙着抓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病人痛苦的呻吟声。
婉儿和武断站在人群外围,她仔细观察着那些病人的症状。
她发现,大多数病人都有发热、咳嗽、胸闷的症状,严重者甚至面色青紫,呼吸艰难,还有些还伴有呕吐腹泻的症状。
“小姐,据你看,他们得了什么病?”武断低声问婉儿。
婉儿低声道:“这些人的症状与风寒肺热有些相似,但他们发病似乎更急,病情更重,且有聚集性发病的特征。”
正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背着一个老人冲了进来,那老人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嘴角带着白沫,已然不省人事。
汉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呼唤道:“各位让一让,让一让,大夫,快救救俺爹,他不行啦!”
坐堂大夫忙上前来看。
他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又搭上脉搏,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行了,脉都没了,快背走吧!”
那汉子如遭雷击,瘫倒在地,嚎啕大哭:“爹呀!你咋就不行了呢?”
婉儿和武断挤上前去,那坐堂大夫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只因她和武断都戴着口罩,这在那个时代简直是另类。
婉儿也不管他怎么看,迅速检查了一下老人。
只见他的瞳孔已散,人的确是没得救了。
不过,她注意到老人的脚踝处有几个不起眼的红色疱疹。
“这位大哥,”婉儿问那汉子,“老人家发病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比如河边,或者喝了不干净的水。”
那汉子抬起泪眼,茫然道:“我爹……我爹前几日曾去城外的河里下网捞鱼,回来没两天就病倒了。”
“城外的河里?”婉儿心中一凛,喃喃出声。
“你是……大夫?俺爹还有救吗?”汉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问婉儿。
婉儿看了看汉子,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她又问了几个病情较轻的病人,发现他们近期都有饮用城外河水,或接触河水的经历。
一个猜想在她脑中初步闪现——水源性瘟疫!
她立刻起身,准备去城外河流查看。
可刚走出药铺没多远,就看到一队兵士押送着几辆牛车,牛车上盖着草席,草席下分明人的尸体。
他们正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沿途的百姓见到他们像避瘟神似的纷纷避让,个个面露恐惧,仿佛那不是牛车,而是从地狱来的无常。
武断默然道:“看来死了很多人!”
“是啊!这简直是造孽。”婉儿沉声道。
“造孽?小姐你为何这么说?难道……”武断诧异地看向婉儿。
“这可能不是天灾,或许是人祸。”婉儿默然道。
“人祸?”武断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婉儿没再说话,而是拉住一个从她身旁经过的老妇问道:“大娘,那些牛车拉着尸体往何处去?”
老妇人浑身一抖,压低声音道:“拉去化人场烧掉啊,都是西城那边死掉的人,老天爷呀!这瘟病太厉害了,官府没法子,只好把西城全封了,不准进出,如今里面的人怕是……怕是都快死光了哟!”
婉儿口中喃喃:“只准进不准出,这不是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吗?”
婉儿的心情异常沉重。
她能理解官府为防止瘟疫扩散而采取的隔离,但这种放弃治疗的方式,是她无法接受和容忍的。
“武大哥,你陪我去趟军营。”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