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号角声,划破清晨薄雾,在山谷间激起一串沉闷回响。
那声音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带着原始的野性跟血腥。
高台上,云知夏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锦垫,指节因为用力泛出白色。
她的目光穿过那片刚染上秋色的山林,落在底下那三道即将出发的身影上。
萧珏一身玄色骑装,身下的汗血宝马“追风”不安的刨着蹄子,他手持一张玄铁重弓,那双总是烧着火的凤眼,此刻满是战意。
顾晏尘则是一身月白劲装,安静的骑在马上,手里提着一把看似普通的乌木长弓,那张向来清冷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在目光偶尔扫过高台那道素色身影时,才会露出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波澜。
慕容熙的画风,跟这肃杀的猎场,完全不搭。
他依旧是一身骚包的火红衣袍,骑着一匹油光水滑的西域宝马,手里没拿弓箭,反而摇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玉骨扇,脸上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好像不是来打猎,是来游山玩水的。
“娘亲。”
云小暖的小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小小的身子依偎过来,奶声奶气的安慰:
“别怕,三位叔叔心里的小人儿,都在喊‘一定要赢’呢。他们都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云小墨则抱着他那张最新的蜀中舆图,小眉头紧锁。
“娘亲,我算过了。按地形看,白虎最可能出现在东侧那片悬崖下的密林。但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是最容易设埋伏的地方。”
他停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嫌弃,“萧叔叔骑术最好弓马娴熟,单打独斗胜算最大。顾叔叔心思缜密擅长谋略,他应该会选择利用地形设陷阱。至于慕容叔叔...他带的那几个江湖人轻功倒是不错,但要对付白虎这种猛兽,怕是...不够看。”
云知夏看着儿子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心里那点紧张,也散了几分。
她知道,皇帝设下这个局,名为招亲,实为考验。
他要看的,不光是这三个男人的武力,更是他们的谋略心性,还有……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咚——!”
第二声号角响起。
狩猎,正式开始。
三骑骏马跟三道不同颜色的闪电似的,一前一后,冲进了那片危机四伏的密林。
萧珏一马当先,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他要用那头白虎的皮,为她做一件最暖的斗篷,告诉全天下,她云知夏,是他萧珏唯一的女人。
顾晏尘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他的目光没有追逐那虚无缥缈的白虎,而是在仔细观察地上的痕迹。
这片猎场,他总觉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慕容熙最是悠闲,他甚至还有心情对着高台上的云知夏抛了个媚眼,惹得一旁的安阳公主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高台上,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他端起酒杯,对着身旁神情复杂的太后轻声道:
“母后,您说,这三个孩子,谁能抱得美人归?”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自始至终神色平静的女子。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虎啸!
那声音雄浑霸道,带着王者之气,震得整个山谷都好像晃了一下。
观猎台上的人都是脸色变了。
来了!
只见密林深处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紧接着萧珏的身影便从林中冲出,他手里的玄铁重弓早已拉满,一支狼牙箭直指那白影逃窜的方向。
“哪里跑!”
他一声暴喝,手臂肌肉坟起,那支足以穿金裂石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闪电似的射出!
“嗷——!”
一声痛苦的虎啸响起。
那白色的巨虎被一箭射中了后腿,踉跄着扑倒在地翻滚了两圈,带起一片尘土。
“好!”
观猎台上的皇帝忍不住抚掌大赞。
“不愧是朕的战神,好箭法!”
可他话还没说完。
异变陡生!
就在萧珏准备上前给那白虎补上最后一箭时。
“咻!咻!咻!”
十几支淬了剧毒的弩箭,如毒蛇出洞,从两侧的密林中毫无征兆的爆射而出!
那箭矢的目标不是萧珏,也不是那头受伤的白虎。
而是萧珏身下的坐骑,“追风”
“嘶——!”
汗血宝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身中数箭,轰的一声倒地。
萧珏反应极快,在马倒地的瞬间便一蹬马镫,整个人像大鹏展翅一样凌空翻起,稳稳的落在地上。
可他刚一落地,几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便鬼魅似的从密林中涌出,将他团团围住。
“裴砚之的人!”
萧珏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怎么也没想到,裴砚之竟敢这么大胆,在皇家秋猎上公然设伏刺杀!
观猎台上的皇帝也是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扶手。
“放肆!来人!给朕......”
可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青色的身影已经像一阵清风,从另一侧的密林中飘了出来。
顾晏尘的身影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战圈外。
他手里那把看似普通的乌木长弓,不知何时已经拉成了满月。
三支羽箭成品字形搭在弓弦上。
他没有瞄准那些围攻萧珏的黑衣人,而是对准了他们身后三棵看似毫不起眼的参天古树。
“嗖!嗖!嗖!”
三箭连珠破空而去,精准的钉入三棵古树的树干。
没有惨叫也没有血光。
只有几声沉闷的机括崩裂声响起。
紧接着那几十个黑衣人脚下的地面忽然毫无征兆的向下塌陷!
一张早已布置好的巨网从地底猛的翻起,瞬间将他们全都兜了进去!
网上涂满了黏稠的油脂跟尖锐的倒刺,任凭那些杀手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
这变故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萧珏也是一愣,他看着那些在网中徒劳挣扎的杀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持弓而立的青衣身影,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他宁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想欠这个死人脸半点人情!
“顾晏尘,本王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萧珏的声音冷的像冰。
顾晏尘却没理他,只是收起长弓,缓步走到那头受伤的白虎面前。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白虎腿上的箭伤,皱了皱眉。
“王爷的箭法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顾晏尘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这头白虎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针,在那白虎的伤口处轻轻一探。
银针抽出,针尖竟泛着一层诡异的蓝黑色。
“这虎中毒了。”
顾晏尘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而且中的是南疆的‘腐肌散’,毒性猛烈,专门用来对付大型猛兽。”
萧珏闻言也是心中一凛。
他这才发现,这头白虎虽然体型巨大,但眼神涣散,动作也远比寻常猛兽要迟缓。
这根本不是一场狩猎。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引君入瓮。
有人故意用这头中了毒的白虎做诱饵引他入局,再用埋伏好的杀手将他置于死地!
高台上,云知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看着远处那片寂静的密林,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娘亲,”云小暖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煞白,她的小手死死攥着云知夏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林子里……有好多好多‘伤心’的味道。”
“比上次在一线天还要浓。”
云小墨则早已将那张舆图在地上铺开。
他的小手指在图上飞快的移动,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不对劲。”
他猛的抬头,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全是焦急。
“娘亲,这是一个连环计!”
“白虎是诱饵,那些杀手也只是第一层陷阱!”
他指着舆图上那片悬崖下的密林。
“他们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们是想利用萧叔叔跟顾叔叔的冲突,将他们全都引到这片绝地,然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
“嗷——!”
一声比刚才更凄厉更狂暴的虎啸,从密林深处猛的炸响!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只见另一头体型更庞大通体雪白双目赤红的巨虎,竟从那片悬崖下的密林中疯了一样冲了出来!
它的身后还跟着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上百头被惊动的野狼!
兽潮!
竟然是兽潮!
观猎台上的众人全都吓得变了脸色。
皇帝更是“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跟不敢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有兽潮?”
“护驾!快护驾!”
王总管尖叫着,带着大内侍卫乱作一团。
“来人!”
皇帝毕竟是皇帝,他很快镇定下来,对着身后的禁军统领厉声喝道,“立刻派人去支援!务必保住靖王跟顾爱卿的周全!”
然而已经晚了。
那头狂暴的白虎已经带着身后的狼群,如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萧珏跟顾晏尘的方向席卷而去!
而更让他们绝望的是。
就在兽潮涌出的瞬间,他们来时的那条山路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被滚落的巨石彻底封死!
退路也被断了!
“哈哈哈!萧珏!顾晏尘!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一个嚣张又怨毒的声音从悬崖顶上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黑袍脸上带着半张银色面具的男人,正站在悬崖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眼里全是疯狂的快意。
虽然看不清全脸,但那声音,云知夏却无比熟悉。
是裴砚之!
他竟然没死!
他还敢出现在这里!
“糟了!”
云小墨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这是个死局!他们被包围了!”
云知夏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看着那片被兽潮跟杀手彻底淹没的战场,看着那两个陷入绝境的身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不,不行。
她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飞快的在舆图上扫过,大脑飞快转着。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生路!
“娘亲,”云小暖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角,小手指着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那里……那里有风的味道。”
“风?”
云知夏一愣,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标记上。
那是一条被废弃多年的通往山谷外的走私暗道。
因为太过狭窄早已无人使用,连顾晏尘的舆图上也只是一笔带过。
“墨儿!”
云知夏的眼睛瞬间亮了!
“立刻告诉你慕容叔叔!让他的人从这条暗道绕到悬崖后面去!”
“告诉他,裴砚之所有的后手都在那上面!”
“还有!”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塞到柳钰手里。
“你带上萧王府的亲卫,想办法冲过去!把这个,交给王爷!”
“告诉他,这是我特制的惊兽粉,洒在身上可让野兽暂时不敢靠近!”
“快去!”
云知夏的声音冷静又果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钰跟慕容熙的管家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领命而去。
云知夏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透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片混乱的战场,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担忧跟……恐惧。
萧珏,顾晏尘……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战场上已是一片血海。
萧珏的长剑早已被血染红,他身上也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就像一尊不知道累的战神,死死的护在顾晏尘身前,将所有扑上来的野狼全都斩于剑下。
顾晏尘的情况更糟。
他本就不擅长近身搏斗,此刻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全靠着萧珏的庇护才勉强支撑。
但他手里的弓箭却从未停下。
每一箭都精准的射向狼群中最薄弱的环节,为萧珏创造出一丝喘息之机。
“姓顾的!你还能撑多久?”
萧珏一剑劈翻一头扑上来的饿狼,头也不回的吼道。
“死不了。”
顾晏尘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喘息。
“倒是王爷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哼!本王就是死了,也得拉着你一起!”
萧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护在顾晏尘身前的动作却愈发密不透风。
悬崖上,裴砚之看着底下那两个困兽犹斗的身影,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萧珏!顾晏尘!你们的死期到了!”
“等杀了你们,下一个就是云知夏那个贱人!本相要让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