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怀中龟甲的灼热感渐渐平息,但心底那空落落的感觉,却如同这逐渐深沉的夜色,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他走了。而她独自留下,将面对京城的暗流汹涌,面对那未知的三司会审,还有……这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关于凤隐的宿命。
“王妃,请上车吧,我们需尽快赶路。”凌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很是恭敬。
云锦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默默走向马车。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倒下,不能成为他的拖累。京城,她必须回去。不仅是为了洗刷冤屈,更是要在他征战沙场之时,替他稳住后方!
……
回京的路程,比来时更加沉闷和压抑。云锦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实则在脑海中飞速梳理着所有的线索。
军械案,幽冥司,百里鸢,北狄犯边……还有凤栖梧和那灼热的龟甲。这一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她隐隐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向着她和萧辰,向着整个靖朝笼罩下来。
数日后,队伍抵达京城郊外。远远已能看到那巍峨的城墙轮廓,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比城墙更加沉重。
就在车队即将入城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与云锦的马车并驾齐驱片刻。车帘微掀,露出一张云锦熟悉的面孔——凤栖梧。
“殿下,”凤栖梧的声音透过车壁,清晰地传入云锦耳中,带着一丝凝重,
“边关烽火起,幽冥暗流涌。您的血脉,已因杀伐之气与国运动荡而初步苏醒。京城乃是非之地,三司会审不过表象,真正的危机,在于有人想借此机会,彻底激发您的血脉,或将您引入歧途。
请务必谨慎,切勿轻易动用血脉之力,亦不可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您身边最亲近之人。”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云锦耳边炸响!血脉初步苏醒?是因为边关战争带来的杀伐之气?不可信任最亲近之人?他是在暗示萧辰吗?
云锦心中一凛,正要追问,那青布马车却已加速,汇入前方车流,转眼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凤栖梧的警告,像是一根新的刺,扎进云锦的心里。她抚摸着怀中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隐隐散发着一丝暖意的龟甲,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信任……她与萧辰之间,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的信任,难道又要因为这莫测的宿命而产生裂痕吗?
……
京城,摄政王府。
云锦的回归,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所有的波澜都被萧辰留下的强大力量和凌风等人的严密控制压制下去。王府内外守卫森严,如同铁桶一般。
庆元帝下旨要求的三司会审,果然如萧辰所料,并未立刻进行。一方面是因为萧辰离京前留下的强硬手段和边境骤起的战事分散了朝堂的注意力;
另一方面,弹劾云锦的“证据”虽然看似确凿,但在云锦一方暗中反击,抛出几位守旧派大臣收受西域“赠礼”的证据后,局面变得微妙起来,主审官员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云锦被“软禁”在王府之中,不得随意出入,但并未受到任何刁难。
她利用这段时间,通过玲珑和锦瑟阁残存的、未被完全监控的渠道,继续暗中调查军械案,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收集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
她发现,百里鸢近日活跃异常,频频出入宫廷,与太后、太妃交往甚密,甚至开始接触一些军中将领的家眷。而朝中,要求萧辰对北狄采取“怀柔政策”、甚至质疑他劳师远征、耗费国帑的声音,也开始悄然抬头。
这一切,都让云锦感到不安。她仿佛能看到,一只无形的黑手,正在利用萧辰不在京城的空档,在朝堂、在后宫、在军中,编织着一张针对他的罗网。
这一夜,云锦独坐灯下,看着摇曳的烛火,心中思念着远在边关的萧辰。不知他此刻是否安好?战事是否顺利?
就在这时,她感到心口那自从边关军报传来后便一直存在的微热感,忽然变得强烈起来,仿佛有一股温暖而陌生的力量,在她四肢百骸中缓缓流动。
她下意识地拿出那两半龟甲,只见在烛光的映照下,龟甲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符文,似乎变得清晰了些许,隐隐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荧光。
凤凰血脉……真的在苏醒吗?
云锦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温热的龟甲。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凤鸣,穿透时空,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之感涌入脑海,平日里一些想不通的关窍,此刻竟豁然开朗!
她猛地想到军械案中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以及百里鸢近日某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云锦立刻铺开纸张,提笔快速写下一封密信,交给玲珑:“想办法,立刻送到边关,亲自交到王爷手中!要快!”她必须提醒萧辰,京城这边的暗流,远比想象的更加汹涌和危险!
而她自己,也必须开始行动了!云锦的密信尚未送出王府,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整个摄政王府!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队身着刑部官服、手持圣旨的官兵,在一名内阁辅臣和一名皇室宗亲的带领下,竟强行闯入守卫森严的摄政王府!
“奉陛下旨意,摄政王妃云锦涉嫌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即刻锁拿入天牢,候审!”为首的辅臣高举圣旨,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
王府侍卫立刻拔刀相向,与官兵形成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放肆!”凌风及时出现在前院,挡在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前,面色冰冷如霜,“王爷有令,在案情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叨扰王妃!诸位大人是想抗命吗?”
“凌风将军!”那辅臣冷哼一声,晃了晃手中的圣旨,
“此乃陛下亲笔所书圣旨!莫非摄政王要抗旨不遵,公然造反不成?!况且,如今边境战事吃紧,摄政王远在边关,难道还要为一个妇人,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吗?!”
他话语犀利,直接将抗旨与造反挂钩,更是暗指萧辰因私废公,其心可诛!
“王妃乃王爷正妻,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污蔑锁拿的?!”凌风寸步不让,周身杀气凛然。王爷将王妃交给他保护,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动王妃一根汗毛!
“是不是污蔑,到了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自有分晓!”那宗亲王爷阴阳怪气地接口道,“凌风,你不过是一将领,也敢阻拦圣旨?再不让开,休怪不客气!”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双方刀兵相见已在所难免!
“住手。”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声音,自内院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锦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缓步走出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未施粉黛,长发简单地绾起,只簪着一支白玉簪,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与她无关。
“王妃!”凌风连忙躬身。
云锦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耀武扬威的辅臣和宗亲,最后落在那卷明黄色的圣旨上。
“圣旨何在?容本宫一观。”她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
那辅臣被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将圣旨递了过去。
云锦展开圣旨,快速浏览了一遍。圣旨之上,罗列了她数条“罪状”,除了军械案,竟还有勾结慕容翊、意图不轨等莫须有的罪名,言辞激烈,仿佛已将她定罪。
她心中冷笑,庆元帝和那些幕后之人,果然是按捺不住了。趁着萧辰不在,想要一举将她拿下,彻底打击萧辰的威信。
她合上圣旨,抬眸看向那辅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陛下圣明。既然圣旨已下,本宫自当遵从。”
“夫人!”凌风和玲珑等人同时惊呼。
云锦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话。她看着那辅臣,语气依旧平静:
“不过,本宫有个疑问。圣旨言明,需‘证据确凿’方可锁拿。却不知,除那批来历不明、且关键证人已被灭口的军械之外,诸位大人手中,还有何‘确凿’证据,证明本宫通敌?”
那辅臣一愣,显然没料到云锦会如此冷静地反问,他强自镇定道:“军械之上的锦瑟阁暗标,便是铁证!至于其他证据,待王妃入了天牢,三司自会查明!”
“哦?暗标?”
云锦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寒意,
“仿造一个暗标,很难吗?若有人处心积虑构陷,别说暗标,便是玉玺,也未必不能仿造。大人仅凭此一点,便要定本宫死罪,未免太过儿戏了吧?”